山海城的氣候在這幾年就逐漸惡劣。
雖然從前也不好,但這兩年的雪災卻是鬧得更為頻繁的。
于是隔天晨起,聽說他們要上天山,小宅外頭就很快圍上了人。
這天是越來越冷了,沈程泠穿着個大氅,脖子上還系了個狐狸圍脖,衣袖中揣了個暖爐,和清旖打扮的就像一高一矮兩個福娃娃。
他立于廊下,看院中許星河和他的街坊鄰居說着話。
“人。”清旖擡頭,一早上了也不忘控訴,“你和星星昨天丢草一顆,晚上門也不讓進,這種做法真的很不好。”
清旖扒着沈程泠的衣袖,仰面眨眼睛,草不是你們最愛的那棵草了嗎?
沈程泠垂眸,在常年風雪的山海城中,他不說話眼前都能哈出一陣白霧。
但清旖這話就不由叫沈程泠想起今早,晚間有一股風雪,吹落了窗沿,沈程泠今早睜眼的時候手伸出被褥,就好像一下子被那風雪擊中。
寒涼之意上湧,身後卻又隻手一下抓他回了被窩。
“清旖啊。”沈程泠想了又想,手心就按在了清旖發頂,生生将草精原本揚起的面龐壓低幾分,教導說,“你七歲了,是個男子漢,所以從現在開始應當适應夜間獨眠。”
嗯?
清旖随着大人揉頭的動作晃了兩晃腦袋,不解的眸子睜又睜。
“可是,明明星星更大。”
為什麼人和星星可以一起睡,草和人就不能一起睡?
這是叫清旖讀不懂的世俗經,于是要臉皮的大人被原本清澈的草精噎到了。
沈程泠幹咳兩聲,目光不自覺的移開,“清旖,聽話。”
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
他一根草,讀的明白那是什麼道理嗎?
“仙長啊。”
隔壁家的張嬸拎着個焚香的竹籃上前站在台階之下,這可真真是沒人說了不知曉,可一有人說,沈程泠聞心頭的訝異就起。
“正巧城裡人也要上天山。”張嬸粗着嗓門在招呼,他們山海城常年風雪,這的人都這樣,臉被凍的紅紅的,可那心呀,就跟着略帶鄉音的話是一樣,叫人聽了隻覺親切:“年前我們在那修了條小道,不若這會一塊吧,趕早回來,天黑的時候到家還能吃上一口熱乎飯。”
此處的機緣如此好得?
見慣了風雨,這會瞧見一個平順的沈程泠還怔了一瞬下意識的看向後方。
然後其實也沒看到啥,沈程泠又不怕人家害,主要是都是街坊鄰居,情理情分的,等他再反應過來又覺得不對。
什麼嘛?難道這些是他的鄰居?
“好。”沈程泠點頭,最後還是應允了。
出發去天山,說來也是,如果山海城是許星河的家,那麼白琦當年把沈程泠的這副身軀偷下凡,這裡滿打滿算,應該也是沈程泠自己原本的家。
所以,天道會在這?
天山之上到底有什麼?
正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許星河也不知從哪找來了個背簍背在身上,裡頭沉甸甸的,也不讓看。
這裡的風雪實在太大了,清旖看他這樣便立即抖了個機靈,變回穿心草的模樣,一下爬進了那被厚步裹好的背簍裡。
“啊,舒服~”然後幾乎是在剛鑽進去的那瞬間,莖底下的根須向前一攤,在背簍外,沈程泠都聽到了他那一聲小小的喟歎,嘴角上調,面上就是一派的無奈又好笑。
“冷不冷?”等快到天山腳下的時候許星河湊着人群在後頭問了沈程泠一句。
那山真高啊,沈程泠仰頭向上,是怎麼都瞧不到峰頂的。
上面被積雪籠罩,白茫茫的一片,聽前頭的嬸子說:“道修了好,從前上去就是一整天,現在上下也隻要一天。”
于是沈程泠就想問這道怎麼突然就修了?
不過這會中間居然插了一個許星河,于是他先搖頭,盯着那個用鐵索做護欄的山道說:“我哪裡就那麼嬌氣了?”
而且,如果他很冷,沈程泠的腦子一轉,莫名其妙就想出一個問題,為難一下許星河:“那我要是走不動了,我背我?”
“我背你啊。”許星河點頭,擡手就拍了拍身後的背簍,理所當然的應了,本來就在隊伍中,前頭的嬸子叔伯一聽話,那種過來人的視線就在往後瞄。
哎呀喂,這背簍裡面可以裝誰啊?
當然是媳婦孩子跟老母。
清旖從那個竹筐裡頭冒了頭,沈程泠哪裡受得了别人那種暗戳戳的起哄呢?低頭就往山路上邁了幾步。
該死,逆徒!
叫他回答他還真回答?許星河笑笑握緊了肩胛旁邊的背帶。
然後沖疑惑的叔伯們點了一下腦袋追上去,看吧,他就說沈程泠的面皮薄,不然打從一開始再見花翎的時候也不會想躲。
“嬸子。”沈程泠走到張嬸身後才開口,這會他面上的紅就不知是燒的悶的還是凍的了,總之淺淺的一層粉,從白皮裡面透出來,在陽光冬雪之下還有一層淺淺的短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