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輿聽見這話,轉過面來,正思忖怎麼接柳湛的話,就聽見另一焌曹發問:“哎,點酒的那位大官人呢?”
柳湛笑道:“我家員外遣他雇車去了。”
“員外要走?”
“是啊,是啊。”林元輿洪亮接話,“老夫也早就喝不得了,不勝酒力。” 接着便自作主張,揮斥方酬,“這、這兩樣酒都是他點的,各打包一壺給他捎上。”
焌曹應聲,幫着撿了瓊花露和煙花三月各一壺,用葫蘆裝着,塞子塞緊,又用繩結麻利編了兩個提手,方便袁未羅擰。酒博士和焌曹一起送出店外,卻不見蔣望回身影。
“大官人這車還沒雇回來呢?”
林元輿捋須笑:“老夫想沿河走走,所以讓他雇了車在禦碼頭等。”
焌曹和茶博士哦哦應了幾聲,轉身去忙,林元輿一行人離開腳店。
林元輿原本打算往碼頭折返,雇船真回禦碼頭去,那廂熱鬧,卻發現柳湛不同方向,往深處踱步。
“郎——”林元輿将将喊了一聲。
柳湛反剪雙手,回頭含笑:“不是說附近走走嗎?”
“啊是是是。”林元輿額上些許冒汗,剛趕到柳湛身邊,就聽柳湛聲音低輕,似雲若霧:“找找這附近有沒有肉店,”他頓了頓,“和香料鋪子。”
*
蔣望回跟随撒哲們,走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
兩側攤鋪賣的東西,總令蔣望回生出一股似似而非的恍惚。
比方貨郎賣首飾盒,那個個漆盒上面的花紋,乍一看都是京師流行的花鳥紋,但再看第二眼,就花紋粗糙囫囵,再定睛細瞧,盒面花紋并非嵌貼的夜光螺,而是用顔料畫上去的。再比方,賣那些小兒戴的玉佩,蔣望回見過的都是金鑲玉,這裡卻都是銀的銅的,連貨郎兜售的鹦鹉,都比尋常見的羽毛黯些短些。
“大官人,就是那裡了。”撒哲指前方道,“就是譚老八給我們的。”
蔣望順指望去,一貨郎打扮的男子支着個單輪貨擔,上頭再挂個挑子,陰陽兩面分别書寫“譚”,“檀”。
賣檀香的?
蔣望回第一回見檀香這麼賣。
“大官人我們可以走了吧?”撒哲們小心翼翼地問。
蔣望回不答話,直勾勾盯着攤車走,近前一看一聞,雖然不能确認是什麼香,但絕非檀香。沉檀龍麝,皆不可能這麼劣質。
他拾起一盒香:“這……”抿唇沉默須臾,“這檀香怎麼賣?”
譚老八伸巴掌——五文。
“我買一盒。”蔣望回将那張□□遞給他,物歸原主。
譚老八盯着交子,面色明顯白了下,又恢複如初,眨眼堆笑:“這、這,大官人有零錢不?”
蔣望回搖頭。
“那我這沒也沒得錢找啊,”譚老八指對面貨攤,“大官人要不要去那邊揀點什麼?”
百貨攤琳琅滿目,蔣望回卻看也不看:“我隻要香,就你找我。”
“找我也沒用呀,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譚老八避開對視,“要不大官人去錢莊換開?”
“你去換。”
“呵,大官人說笑了,”譚老八手覆上蔣望回手背,要奪他的檀香,“要不,您還是去别家買吧!”
哪裡抽拽得出?那檀香在蔣望回手裡一動不動,譚老八挑眉:“故意找茬是吧?哎喲!”蔣望回竟就手将譚八制住,胳膊反折。譚八鑽心痛,額上滲出冷汗,又冷不丁瞥見角落裡的撒哲們,瞬間明白,最後一點膽氣也散了,牙齒打顫道:“疼疼疼,大官人饒命。”
蔣望回附耳審問:“這張交子哪來的?”
“我說我說我說,大官人能不能先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