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蘭地,組織老一輩的核心成員之一,比朗姆年紀要大一些,主攻的是——正如朗姆所說——信息情報偵察。那是一個英倫紳士般的男人,鬓發已經微微有些花白,一雙棕黃色的眼睛銳利得好像某種夜間敏銳小巧的肉食類動物,可以穿透一切霧霭。
這個年紀,也是時候考慮培養一個繼承人了。或者說,至今沒有培養才是讓人感到疑惑的事情。或許這是由于這位代号成員雖然已經三十餘歲,但卻沒有任何親密關系的原因吧。
白蘭地一向是一個謹慎的人,他——至少從表面上粗略地看來——向烏丸蓮耶奉獻出了自己的全部忠誠,也因此不展露出自己有可能擁有後代的任何可能性——這是一種某種程度上的暗示,告訴對方:請放心,等我死後我的一切都會重新還給您。我不過是一個替你管事情的工具罷了。
因此,當這位信息情報偵察方面的老成員宣布自己有了一個學徒,幾乎半個組織的代号成員都在猜測是什麼促使他打破了現在這個平衡。一些人的挑釁?暗戳戳的示威?日益膨脹的野心?抑或是其他?
“隻是因為我很喜歡這個孩子。”白蘭地這麼對自己的朋友威士忌說,“金發——在日本,這樣的發色可不常見。他會被欺負,但我知道這孩子不會放任自己被欺負。”
那雙紫灰色眼眸中蕩漾的野性與厭倦,甚至不像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可以擁有的。
降谷零。這是他撿回來的金發小孩的真名。
六歲的黑皮金發小孩兒竟顯得非常有天賦,對于一系列情報工作得心應手,就好像已經和這些設備相處了幾輩子,甚至有時會有一些超越時代的奇思異想,科技研發部那群家夥都對他垂涎得很。
但降谷零根本無意去往科技研發部,這點白蘭地很是放心。
對于白蘭地撿孩子回來的原因,其實烏丸蓮耶并不關心。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手底下的成員統統沒有真的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但那又怎麼樣?有什麼關系嘛,好用不就完事了。這個世界上可同甘但不可以共苦的人多了去了,他再清楚不過,隻要哪天他勢力稍微一弱下去,立刻就會有無數鬣狗等着将他撕成無數段;還有另一群秃鹫等着鬣狗大快朵頤完畢,然後再來就者帶血的骨頭美美飽餐一頓。
隻是不在乎歸一碼事,可以原諒的态度與願意原諒的做法是實打實兩個不同的方面,這不代表烏丸蓮耶不會給予他相應的警告。
這也是為什麼近期白蘭地的勢力幾乎削減了四分之一。
朗姆找上門來時,是那個金發小男孩開的門。白蘭地獨幹了二十多年,連個拿得出手的親信也沒有,手下都是烏丸蓮耶的心腹。這小孩兒居然這麼快就能自己進到白蘭地的安全屋裡,這要是消息傳出去,不知道又會多出什麼千奇百怪的猜測。
“你的導師在哪?”獨眼的男人皺起眉頭。他現在還是個年輕氣盛的青年,日後的勃勃野心與不擇手段已經初現端倪。
降谷零的目光停留片刻,然後雙手插兜沖着卧室揚首:“現在剛過正午時分,天氣悶熱,是小憩的好時候。”
朗姆“呵”了一聲,似乎在嘲笑白蘭地年歲已老,居然還要在午間時光睡覺。他倒是不奇怪眼前的小家夥知道他的代号——情報人員,他懂得的。
六歲的金發小朋友噔噔地跑到卧室門前邊敲門:“老師,朗姆大人正在門外,或許有事找您。”
片刻後,男人的嗓音從卧室門内傳出來:“朗姆,你是因為密鑰的事情來找我,還是隻是希望我幫你延續直播?”
他打開了卧室房門,一身衣物整齊闆正,看得出是剛剛換上的:“沒想到有貴客莅臨,未能及時迎接,實在抱歉。”溫和疏離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來來自一位犯/罪/組/織的代号成員。
“請進來詳談吧。零,你想旁聽嗎?”白蘭地充分尊重自己的學生的意見。
“不了,老師。”這一時期發生的事件在多次重生的他心中早已經了然于胸,完全沒有再聽一次的必要,“我先去進行自己的訓練了。”
白蘭地點了點頭,放任六歲小男孩離開了卧室,并且替他帶上了門。
金發的小男孩并沒有注意到,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刹那,電腦被打開,露出了兩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龐,其中一個有着黑發藍眼的,像貓般警惕可愛,手握狙/擊/槍的男孩,和他記憶裡那個反複在他的夢魇之中出現的青年,面容有多麼相似。
降谷零完全沒想到,自己轉身而去這一行為,到底令他錯過了什麼。
但沒關系,很快他就能發現了。
*
其他人是怎麼想的,諸伏景光和松田陣平完全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們也是大概率不會在意的——一群罪犯或是潛在的罪犯預備役?他們不當場掏出手铐,都要感謝先前的經曆對他們的錘煉。
兩人沒有回頭的打算。本就默契熟稔的兩個小男孩對視一眼,同時開始了自己的搜查。出于對曾經同期的信任,他們明确的分工之後,隻需要負責自己這部分就好了。
處于直覺,卷發男孩确信這裡并不是道路的盡頭——百分百有什麼其他機關,通向教學樓的更深處。
哪裡有線索?那些分子式嗎?
理工科學生多少都學過生物和化學,然而無法否認的是他基本都忘了。松田陣平細看了一會兒散落的、草稿一般的式子,除了辨認出一堆羟基羧基堿基磷酸基團之外,也就能勉強認出核苷酸、氨基酸、單糖等等這些高中時期就學習過的内容。
他上次大學畢業還是不記得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這還真不能怪他。
看得出寫下這些分子式的人處于一種極為随意的狀态,就卷發小男孩從腦海中艱難搜索出的信息來看,核苷酸的堿基和磷酸基團應當分别分布在五碳糖的左上角和右上角,而眼前的草稿,朝上朝下朝左朝右的都有,像是個揮動旗子的小人在滾來滾去。
很像萩原研二高中時候的數學草稿紙,正着倒着側着斜着,反正那裡有空位就往哪裡打草稿,有時松田陣平都驚歎于對方的廢紙利用率。至于他自己,或許是出于一個愛好拆裝機械的人的謹慎本性,他的草稿打得像說明書一樣整齊。當時的數學老師還說“完全看不出來嘛”。畢竟松田陣平在大家印象裡都是個吊兒郎當、桀骜不馴的青年。
從思緒當中脫離出來,卷發男孩打算繼續搜查這個房間,卻聽到了諸伏景光對于地闆的敲擊聲,有節奏但并不是摩斯電碼,大概隻是想要借此吸引來同期的注意力。
回頭,隻見有着藍色貓眼的男孩子指了指面前,好像是有什麼發現。
松田陣平走了過去。諸伏景光面前的是一個機關,五個五角星在機關上邊排列得安安靜靜,周圍分别圍着一長一短兩根針,看上去像是個劣質的兒童鐘表,時針和分針都因為長久的無人使用而顯得凝滞又沉默。
景光貓貓敲了敲機關,用眼神詢問:可以破解嗎?
其實真要說和他人合作,諸伏景光還蠻不适應的,即使合作方是以前警校的同期那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