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八,三九天,天大寒時為最冷。
天色還未大亮,霧蒙蒙的一片,需得打着燈籠才能瞧清腳下的路。
高挂于趙府的在府門的那塊匾額,在這一日被取了下來。沒了“趙府”二字,驟然空蕩蕩的,往日裡那股威嚴竣勢一下便揮散不見。
如今的趙府蕭條了許多。
昨夜下了一場小雪,地面上覆了淺淺的一層白雪,将那些殘枝落葉、蕭敗荒蕪全都蓋住。
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
府裡的奴仆被遣散,隻留了幾個貼身仆從,周姨娘與趙池也被安置到京城一處的宅院,跟趙府沒了幹系。
長廊挂的燈籠已有三日未點亮,上面鋪滿了薄薄的一層灰,連廊底都挂起蛛網。
仿佛一切都暗沉沉的。
小榻前的木窗被人支開,時不時的有冷風灌将來,帶着飄雪的寒意。
窗外正對着的那塊湖,已結了一層薄冰。碗蓮的殘骸被掩蓋進了湖底,什麼都瞧不見,隻能看見光秃的湖面,連湖邊的地燈也都熄滅,變得暗撲撲的。
小榻正中,趙钰仍是穿着昨日那身素白的衣裳,披了一件厚實暖和的大氅。
他徹夜未眠。
昨夜的雪何時下的,他就何時坐在這榻上。
什麼也不做,隻呆在這兒,透過木窗,看向院落裡那蕭條的景,看漫天的雪花遮掩了荒蕪的景。
到最後的一片蒼白。
趙钰有些恍然,他擡頭看向了落葉掉光的木憂樹,還有幾隻黃雀飛到了枝頭上,暫時歇腳,叽叽喳喳的叫着,竟也不嫌冷。
“不見籬間雀,見鹞自投羅。【1】”趙钰輕聲低喃,忽而輕笑出聲。
那籬笆上的黃雀,為躲避兇狠的鹞一頭撞進了網裡,左右都是險惡。父親與他們明哲保身離了京城,不知曉又會遇上何等災禍。
但願不要如那黃雀一般,不管作何掙紮仍是死路一條。
書竹小跑着進了内室,放緩了腳步走到主子跟前。
“少爺,卯時已到。老爺和二小姐已起身了,是否該吩咐下去準備啟程。”
趙钰這才收回了視線,輕輕的一聲“吱呀”,木窗被他關上了,連同風雪一道被他關在了外頭。
隻聽一道淡啞的聲音傳出。
“那便走罷。”
趙钰精神不大好,神色有些倦怠,連帶着唇色有些發白。
書竹大着膽子說:“奴去暖茶,少爺吃了茶水暖了身子再出發也不耽誤時辰。”
“不用。”趙钰搖了搖頭,伸手揉了幾下發疼的太陽穴,疲憊道,“趕差人收拾好餘下的,離了京才是要緊事。”
“是,奴這就去。”
天飄着小雪,不止天冷得很,連街道都是冷清的,酒樓鋪子皆關緊着門。一眼望去是雪白的,沒一個人人影。
唯有一些酒樓、茶肆、客棧和府門上挂了紅燈籠,在白色的雪景中添上了暖紅色。
趙府正門前,停了六輛馬車。
趙永清與趙钰一輛馬車,趙婉與兩個貼身丫鬟一輛,有一輛馬車是留給奴仆乘坐的,餘下的三輛馬車堆滿了奇珍異寶、錦衣花飾。
馬車則是護院來趕。
卯時三刻,馬車遲遲未走,仍是停在趙府正門前。
趙钰披上了大氅,踩着腳凳下了馬車,還沒走幾步遠,就看見來送行的人往這邊趕。
他選在卯時走,是想趁着天冷都未起身,好悄悄的離開。
但想起京中的好友,與父親交好的那幾家,便寫了信告知了他們。
這一次離京,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短則是三年,若出了意外,怕是難見得上一面。
“此次離京,多加小心,我特派了一隊人馬暗中護送。”陳葛文歎了一口氣,将手中的福囊塞到趙钰手中,“這是你嫂嫂給你繡的福囊,我去寒山寺找住持大師開了光,佑你平安順遂、一生無災無難。”
趙钰垂下眼,低頭看了一遍又一遍手中的福囊,他輕聲道:“多謝葛文兄和嫂嫂的心意。”
“弟弟隻盼着明年科舉,能聽到葛文兄一舉奪魁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