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陳府。
“你帶福記茶樓的糕點來也就罷了,我是愛吃這個。怎地連這紅袍茶都取來了,莫非趙大人舍得你将這茶送予我?”
陸府奴仆來送拜貼時,他是不吃驚的。
陳葛文驚的是,妻子打開了檀木匣盒,告知他裡頭裝了武夷山大紅袍茶,看着約有一兩重。
武夷山母樹大紅袍茶價值千兩,一兩茶便值十兩黃金。然價貴卻不易得,縱使出高價也不一定得到這大紅袍茶。
每年自武夷山頂摘茶、炒制,所費工力人力不必說,一年至多産五十斤,其中有二十五斤是要進貢天子。
趙永清嗜茶如命,更不消說是這武夷山母樹大紅襖茶,他托了衆多關系,又找上了楊太傅等人。
才花了千兩得了一斤二兩的茶葉,天子聽聞,賞賜了半斤。
趙永清這才共得了一斤七兩的茶葉,平日裡實在想得緊了,便才揪上一點大紅袍泡一泡。
單是揪上一點,茶的清香就出來了,足夠趙永清回味好幾日。
趙钰手指白棋,在棋盤間落下一子,唇角微勾:“我可不敢偷拿他的茶。這一兩茶還是我高中探花郎,他聽聞後喜不自勝特意分于我的。”
“今日來找葛文兄,想起來落在私庫存放的紅袍,便差人拿來送葛文兄。”
陳葛文失笑:“紅袍茶難得,钰弟不自留一些。今日是全送我了,倘若日後悔了,再來問我讨要怕是難咯。”
趙钰假意羞惱道:“葛文兄這是何話,我趙钰豈是小氣之人!”
“好好好,钰弟不悔便好。”陳葛大笑了幾聲,又揮手喊來了一個仆從,吩咐着取了紅袍過來。
棋桌十步之外,設了一道屏風,屏風後是一個小茶室,炙茶、碎茶、碾茶等泡茶的工具皆是齊全的。
幾個仆從取了茶後,開始将小小的茶餅放在微火上烤炙,散去其中水分,将茶餅用幹淨的紙包住,在茶舀裡搗碎。
又放入玉碾之中,慢慢的磨成了茶末,再将磨好的茶末倒入蠶絲做成的細篩網之中,底下是一個精精雕細琢的木盒,鋪着上好的闡揚紙。
待所有篩好的茶末置于盒中,如此這紅袍茶算是完成了保存的步驟。
仆從用一木勺舀上了一點茶末,活水燒至第二輪沸水,另一個仆從提起壺沖滌着茶盞,而後趁着茶盞有餘溫,将茶粉倒入。
隻到了第一步,淡雅的茶香就溢滿了茶室,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馨香。
餘下的步驟,陳葛文屏退了仆從,他走進了茶室坐到茶桌前的矮凳上,開始注湯、擊拂。
趙钰随陳葛文一同進來,坐在了陳葛文相對的位置。
“承了钰弟的情,我也得幸嘗上一上嘗。”
茶桌上,茶盞孩童一手便可握住,價可卻比百兩紋銀要來得金貴。
趙钰不像父親,他是不喜茶的,獨愛府中幾位廚娘做的幾道手藝。這武夷山母樹大紅袍茶于他而言,不過是較于其它茶葉而言難得了些。
沖泡好的大紅袍茶,茶色為清澈至橙紅色,甚為明亮,隐約有一絲勾人的韻香,好似蘭花香,又好似清雅的木蘭花香。
趙钰輕拿起茶盞,先是放于鼻下淺聞了幾下,不由得笑道:“葛文兄不止棋藝高勝,連茶藝也堪稱一絕。”
他淺嘗了一口。
甘香清爽入口,順滑般的湧進齒頰,趙钰不由得回味了半刻,恰到好處的醇厚甘甜,淡雅如山間清爽的春風。
縱使趙钰不喜茶,他也覺着這大紅袍為茶中上品。
“钰弟不覺我辱沒浪費了這紅袍即可,何曾稱得上一絕,不過是茶好罷了”陳葛文自謙道。
雖是這般說,但在泡茶這一功夫上——陳葛文自七歲那年起,父親就領着他拜了精通茶道的莫如子為師父,他苦心鑽研近十八載。
趙钰還想說些什麼,一道溫柔的女音突現茶室内,打斷了二人之間的對話。
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趙钰連忙起身喊道:“嫂夫人好。”
女子一身正紅錦繡绫羅紗衣,腰間繡了幾株秀美的紅蓮,綴着流蘇珍珠,頭挽如意發髻,僅插了一支通體镂空鑲銀的寶簪,未施過多粉黛。
她溫婉一笑:“廚房做了幾道你愛吃的菜,钰弟今日得留在府中用膳,可别像先前早早打道回府。”
“不然總叫我覺得虧待了弟弟。”
曹淑婉話已說到了這份上,趙钰不好過多推辭,隻好連忙應下。
他又道:“嫂夫人也學葛文兄打趣我了,前些日子因舍妹才匆匆離了府,斷不是想躲了膳食,我可是記着嫂夫人廚娘做的一道粉蒸魚肉。”
“甚好甚好,我這就去督促廚房多做一道粉蒸魚肉,好吃個盡興。”
茶室,茶水已飲完,淡雅的茶香仍是飄散四溢。
二人又緩步回到了棋盤前,各執了棋子,又是一局波谲雲詭的厮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