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弘盛一哽,對上自家雙兒的眼神,他心虛的咳了一聲。
“是我識人不清,竟叫那陸家父子哄得我昏頭轉向。”一想起陸文傑平日在他跟前端的是一副好兒婿嘴臉,陸弘盛當即想嘔出一口老血。
想他經商數十年,何人沒見過,縱使多腌臜的手段他都見識過。不成想,頭一回在一小兒身上狠狠栽了大跟頭。
一聽是陸文傑,陸清夢眸光微冷:“我早與爹說過,這陸文傑信不得。”
他摩挲着玉盞,垂眸道:“他做了何事,惹得爹如此動怒?”
往回爹總想着陸文傑有才能,是個做官的料子,就盼着陸文傑早科舉做官娶他做正君,見了陸文傑便督促着趕緊念書。
怎的反過來跟他罵這草包了。
陸弘盛想起他今日得知的消息,身子有些發顫:“陸文傑竟、他……他竟能做出科舉舞弊這等滔天大罪之事!”
“清夢啊,我們還是收拾收拾回府縣罷!晦氣,真是太晦氣了。”
要知書生科舉舞弊被查出,一是要革除功名,收回之前的封賞、封田,如若拿不回來的需折現成白銀上繳。二是在左臉刺字,取消考試資格,戴枷示衆、繞城一圈,杖責三十大闆。
甚至充軍,嚴重者處斬。
陸弘盛被氣得發顫,這等小人靠舞弊得了進士,雖不嚴重到處斬,但刺字、戴枷示衆、繞城一圈、杖責是少不了的。
轉而,他又松了一口氣:“幸好我兒聰穎,沒信了那小子的花言巧語。若真是與他早早訂了親事,為父……為父……”
陸弘盛差點氣得喘不上來。
一想到當初他與夫人打算将二人親事先定下來,是清夢抵死不從,他不舍自小疼愛的雙兒與他離了心,隻好等陸文傑考中了進士,在京城當了官再來談親事。
幸好,幸好沒釀成大錯。
“科,舉,舞,弊。”陸清夢像是要将這四個字剖析分離似的,一字一字的念。
忽而,他輕笑起來,心中那股子暢意湧進了他的腦海。
他說呢,為何憑陸文傑的才能會中二甲,原是暗中做了弊。
陸清夢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那日狠狠下了陸文傑的面子,不與他計較不說,甚至不敢前來府邸與他多說幾句話。
做賊心虛啊。
陸清夢嗤笑道:“隻怕當初考舉人時都有舞弊的嫌疑。畢竟他中了秀才後便千裡迢迢趕過來與您相認,又毛遂自薦,爹一高興可是賞了他不少銀票。”
說着,他又冷哼了一聲,連帶着手中的細杆也被扔到一旁。
“也不知這銀票……當真是如他所說的借助落魄書生衆等,還是花了銀子換得他一襲舉人之位。”陸清夢垂眸,看向了腰間新換上的香囊,“扔出去的銀票,爹,您權當喂了狗罷。”
“糊塗啊,糊塗。隻怪為父聽信小人讒言,差将我兒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陸弘盛悔不當初,聽了雙兒的話,他才醒悟過來。
當初惦記着有一個當官的兒婿,全然忘了種種不合理之處,聽了那兩父子的花言巧語,被沖昏了頭腦。
陸清夢整理了一下衣袍,站起了身子。他的左腳是跛的,每次起身都會不自在的晃一下。
低垂着頭的盼春察覺到主子的動作,趕忙走過來攙扶。
陸清夢看了一眼滿臉悔意的陸弘盛,他清了清嗓:“爹,别再想了。還是去找娘,吩咐下人收拾東西啟程回府罷。”
清朗的聲音之中,帶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舞弊案一出,要說最開心的當屬陸清夢,他厭惡那條在跟前晃悠的癞皮狗甚久。如今那條狗革除了功名,還要被刺字杖責,他稱心如意極了。
陸府暫歇的府邸又忙碌起來,這一次上京,帶的奴仆并不算多,等收拾好一切出發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馬車隊伍浩浩蕩蕩的,一車接着一車。陸府乃是根基百年的富商巨賈之家,哪怕暫歇京城,長居府縣,府中之根本比京城大多權貴還要富饒。
出了城門,陸清夢打開了木窗,回望了一眼京城。
高大的城牆峙立,護守城門的士兵手持紅纓槍,挺直腰杆,仔細盤查着進出京城的每一個百姓。
陸清夢看着,心中在歎息,這一離去,下一次赴京許是幾年後了。
木窗被關上,陸清夢靠在小榻上歇息,頭倚着軟枕,猛然想起了那日狀元遊街的探花郎。
腦海之中,仍是豐神俊朗的模樣。
他嘴角微抿,不知這一次科舉舞弊案,那人處境會是如何。
縱使天之驕子,也會受了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