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啊。”陶也邊界感強,不喜歡身體接觸,平常在辦公室都自帶氣場,他不開口沒人敢幫他。但想着大哥也是熱心,還是道了個謝。
說完陶在轉着輪椅往後退,想把還在車廂裡那截腿拖出車外。
司機大哥見狀立馬跳起來,喊道:“你别動我幫你!”
大哥手往陶膝蓋下一托,他兩條小腿被拎得晃晃蕩蕩的。
他這麼一舉反倒破壞了平衡,陶也身體不受控地往後仰。
大哥慌了,伸手揪住他的衣領。
好險!
差一點就摔個仰面朝天。
陶也還沒松口氣,隻聽見“哐當”一聲,緊接着是司機大哥的驚呼:“唉唉唉!小夥子你腳一點力氣都沒有的啊?!”
“對啊,我是截癱的。”陶也答道。
這時才看到,自己的腳一隻砸在車框上,一隻落在了柏油路上。
原來剛剛那聲是腳掉下來的聲音。
聽着還挺響的,估計力度不小。
師傅一個勁給他道歉,陶也擺擺手說沒事沒事,他也知道對方純粹熱心腸。
大哥又來來回回問了幾次,确認陶也沒有缺胳膊少腿,沒有流血破皮什麼,才把車開走。
陶也目送着司機師傅亮着車尾燈揚長而去,他剛想說,自己的鞋還在車上呢。算了。
他彎腰,用手輕輕托起自己的腳,放回到踏闆上。也不知道砸傷沒有,深藍色棉襪看不太出來。
陶也捏了捏腳心,這手感,似乎比平常更飽滿了。沒那麼軟乎,皮還撐得有點緊,估計是腫了。
黃朗在後面那輛的士目睹了全程,車一停,他幾乎把門撞飛,抓着宵夜就跳下來了,跑着去追陶也。
陶也轉輪椅轉得很快,因為大堂所有人都在看他的腳。
他能感覺到大家的視線。
平常隻是盯着他的輪椅,這會是先盯着輪椅,然後再整齊如訓練過的那樣,直直往下看。
他擰緊眉頭,雙手用力推動輪圈,想快一點,再快一點逃離這裡。
陶也從未覺得大堂到電梯廳的距離有這麼遠。
從門童、迎賓、前台、還有七星級酒店裡那些雍容華貴高雅的客人們,此時記不起一點所謂的教養和禮貌,齊刷刷地盯着他畸形萎縮的雙腳,直勾勾地,獵奇地窺探他的隐私。
黃朗一路追着陶也跑,他看見了,全都看見了。
他想一個個惡狠狠地瞪回去,可是實在太多人了,根本看不過來。
黃朗隻能加快步伐追上他。
陶也用輪椅緊貼着電梯門,想把自己那雙癱腳藏在身前,他知道背後全是悄悄探着腦袋窺探的。
他坐着輪椅上班、生活,努力融入健全人的世界,接受一切好的壞的關注的目光,是他内心的強大。
而并非他不在意自己的殘疾。
此時此刻,陶也覺得自己就像動物園裡的某種被觀賞的動物,是個異類。
他尴尬又窘迫,好想藏起來,可那雙沒有皮鞋遮蓋的腳,腫脹得看不出模樣,隻能一動不動的擺在踏闆上。
擋不住,也藏不了,赤裸裸地任人打量,看盡他的難堪和無力。
陶也如往常般壓抑内心的愠怒,截癱後的這些年,他熟能生巧,通常都掩飾得很好,至少外人看不出一點異常。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也許是那一圈圈圍觀的人們讓他想起當年在醫院複健室他癱坐在地上成為衆矢之的,也許是被出租車司機突然抱起的失控感讓他認清了自己是多麼無力,又或者是高強高壓連軸轉24小時已經耗費掉他所有精力,陶也想心如止水,卻偏偏一股熱流直沖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