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兄?!”
那人又叫了一聲。
紀友之尋着聲音的方向回頭,沒有人。
等他再轉過頭來,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眼的主人帶着笑意,又喊了他一聲,紀兄。
“洪兄!怎麼如此巧,在這兒碰到!”紀友之看見熟人,胸口的悶也散去了不少。
洪駿卓一隻手插在西裝口袋裡,一隻手夾着文件袋,風把他的頭發吹得有些淩亂,他捋了捋,笑着說:“紀兄,趕巧了。我正準備過兩天去找你。我剛趕完稿子,這會兒還沒吃飯呢,不如我請你?”
紀友之下意識摸了摸肚子,他倒是不餓,不過好像再吃點兒也無妨。他很想知道,是不是報社有消息了,那他很可能要脫離無業遊民了。
“還是我請你吧!”紀友之也笑。
“那……恭敬不如從命,這兒離蕈香餐館不遠,不如去那裡坐坐?”洪駿卓說。
紀友之剛從那裡出來……他忽然有些尴尬,去還是不去?去的話,她肯定以為他故意胡攪蠻纏,不去的話,該用什麼借口推辭。
見紀友之半天不說話,洪駿卓試探地問:“是館子不符合紀兄的口味嗎?要不換一家?”
“不不……味道很好,但我最近家裡滋補的東西吃多了,頗有些上火,要不我請你吃廣東菜?”紀友之打哈哈。
紀友之自己也知道,這實在是個很爛的理由。
但洪駿卓笑着答應了,并沒說什麼。
兩人沿着街道找了家看着人頗多的廣東館子坐下來,點了幾個招牌菜。
紀友之捏着茶杯發呆,正思忖着如何同洪駿卓開口詢問工作的事。他怕尴尬,也怕心底的期待落空。他一向是個直率的人,但在某些重要的問題上,糾結也怯懦。
“紀兄近來在做什麼?”
反倒是洪駿卓先打破空氣的甯靜。
紀友之來不及思考,脫口而出:“去走了幾個老地方,上海這些年變化還真是大。”
洪駿卓失笑道:“我剛回來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但老城越來越新潮,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時代在進步,我們也要跟着變。”
“洪兄說的是,不變如何吃得上這千裡之外的廣東菜?”
紀友之瞧着店員端過來的叉燒,一時陷入沉思。自回來至今,回紀氏布莊的念頭都沒有動搖過半分,此刻他的念頭好像在洪駿卓的三言兩語之間好像松動了幾分。心尖上像被破開裂縫般吹來了陣冷風,激得人打了個寒顫,他趕快打消了念頭,既然和大哥有兩年之約,這兩年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回去的,讓他變卦,面子就過不去,好像是他是失敗者,主動回去當傀儡一樣。
“紀兄莫不是擔憂工作之事?我眼下不敢跟你打包票,但十有八九是會成事的。報社已經在籌備新的專欄,社裡正好缺個經濟科的人才,有機會我把你引薦給主編。不過紀兄……也跟你說句實話。這段時間各地來的消息實在是多,報社根本忙不過來,主心骨還是放在原來的位置,并沒把重心放在籌備事宜上,所以不能告訴你何時能确定下來。你若不嫌棄,我先在親友那裡幫你謀一份差事,之後等事情都妥當了,再到報社,我們一起做事。”
洪駿卓言辭懇切,還體貼周到地把後續事宜都考慮好了,紀友之進報社不過是随意起的念頭,用來逃避回紀氏布莊,但洪駿卓的認真周到反倒讓他有些無所适從,而如今箭在弦上,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欠洪駿卓人情。
紀友之隻思忖了幾秒,便開口道:“洪兄的心意我領了,我剛回國,工作之事也不急切。這幾日我也四處走走,看看如今上海的市場情況,也為以後抒發所思所想,積累點素材。我等着洪兄的好消息。”
洪駿卓釋然,夾了一塊叉燒給紀友之,笑着說:“就是眼下的事情了,我估摸着不到下月底,應該就能落實下來,我也期待着跟紀兄共事!”
兩人以茶代酒,碰了一杯。
對紀友之來說,能在上海再遇洪駿卓,也是值得慶幸的事。他們在大洋彼岸就很聊得來,歸國後更是相談甚歡,甚至可以說是同道中人,不過洪駿卓是真正光風霁月的翩翩公子,而他就沒那麼坦率熱忱了。
一場飯局過後,紀友之腦子裡的混沌也被清理了不少,也許是工作的事情有了着落。再過不了多久,他就用再操心每天去哪裡遊蕩了。
心中有些愉悅,他的步子都輕快起來。
“滴滴——”
一輛車急刹停在他腳前,明晃晃的車燈相當刺眼,紀友之猝不及防地用手一擋,正準備罵上兩句。
“炮仗,還真的是你?!”
聽聲音,是龔仁!
紀友之後退了兩步,眯着眼睛往車的方向看去。
“快上車,帶你去個好地方!”
龔仁穿了白色西裝,特意打了領帶,頭發锃亮整齊,笑嘻嘻地沖過來推搡着紀友之上車。
這麼晚了,會是什麼好地方?
紀友之心裡還在打轉,人已經坐上了車。
“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