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友之望着桌上沒動筷的湯,肚裡一陣壞水湧上心頭。
他今天來這裡,并不是要像個小偷一般卑微地偷窺,他想跟她正面對抗,哪怕吵一架也好。
“服務員,我要見你們老闆,對菜提點意見。”紀友之故意捏着嗓子,佯裝低沉地說。
堂裡本就人少,紀友之的聲音不大,卻足以給人緻命一擊。
李叔急匆匆地跑到桌前,問道:“先生,是菜不合您的口味嗎?”
紀友之耷拉着臉搖頭,歎了口氣說:“我不想為難你們,我的問題,隻能你們老闆解答。”
李叔見多了找茬的客人,但眼前的人,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隻怕老闆不出來他不會收手了,反正左右他也在店裡,不怕有人鬧事。于是笑了笑說:“先生稍等,我去請老闆。”
紀友之松了口氣,本來心中還有些忐忑,生怕被回絕,畢竟臨時起意,他還沒想好下一個借口。
李叔前腳剛走,一個洪亮的聲音就從老遠傳進來。
“李叔,阿雯,老樣子。”油頭白西裝男很自覺地從前台提了壺茶,随後一屁股坐在離廚房最近的位子上。
“……”
無人回應。
男子又重複了一遍,空氣中仍舊是一片安靜。
“沒人嗎?”男子自言自語道。
他剛要起身往廚房去,李叔就迎面出來,身後還跟着年若青。
“楊公子,今日得空來嘗鮮?”生意人開門不打笑臉人,李叔迎了過去。
“等着吃你們的新菜!”男子滿臉笑意,話是回答李叔的,眼神卻瞟向年若青。
年若青點頭微笑,并沒說話,直奔紀友之的位子去。
男子見狀,從腳下提起一個黑色鑲金邊的禮盒,追了過去。
“若青,上好的老窖,秋日宜暖身,特意給你送來的。”楊渡津把禮盒遞給年若青。
年若青并未接過,淡笑着說:“楊公子,勞你費心,但我不飲酒,可能要辜負你的心意了。好禮當贈有緣人。若是你來用飯,若青歡迎之至,我眼下還有事,先行一步。”
楊渡津提着禮盒的手停在半空中,他非但不尴尬,反而笑彎了眼,大喊了一聲:“下次一定送你合心意的東西!”
年若青置若罔聞,快步離開。
紀友之正瞧着一出好戲,聽二人的言談,年若青是往他這邊來,分明是他挑起的事端,知道她在靠近,心卻跳得厲害。
淡淡地桂花香氣随着綠袍的擺動傳來,當一雙纖細的腳映入紀友之眼簾的時候,他反倒有些窘迫了。
年若青看着這個西裝革履,手杵在桌上,頭卻埋得很低的男人,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但來者是客,她耐着性子問:“先生您好,我是蕈香餐館的老闆,您對菜品口味有什麼建議都可以跟我說的。”
空氣凝滞了十幾秒。
年若青本來以為來了個找茬的,但她過來了,這人又不說話,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先生,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年若青轉念一想,會不會是客人吃不慣,或是吃壞了肚子。
“老闆誠心相問,我便提個小小的建議,菜挺好的,就是沒放鹽。”紀友之故意掐着嗓子,低沉地說。
年若青愣怔了一瞬,雖說往日菌湯主要是她下廚,這幾天她不在,但廚子大姚也不可能犯這麼低級的錯誤。她冷靜了片刻,還是覺得顧客為上,她微笑着說:“先生,真是抱歉,我提醒廚房多注意些,沒讓您吃好是我們的不是,您看給您重做一份可以嗎?”
“别再有下次了。重做倒是不必,我是常客,吃過好的,再吃寡的,有無滋味一嘗便知。”紀友之故意冷言冷語地說。
但每個字都敲在年若青心上。餐館經營多年,對顧客的看重刻在她骨子裡,如今時局變幻莫測,她不想因為一點失誤,流失了一個常客。
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眼前的男人不再言語,隻是淡漠地吐出幾個字:“一點真言,老闆勿怪。”
“要多些先生這樣的客人,餐館才能越來越好。寶貴的建議我收下了,我去廚房拿鹽,您稍等一會兒。”
紀友之看着年若青低眉順眼的樣子,非但沒有半分報複的快感,心底竟然萌生出一種類似愧疚的感覺,甚至還有幾分心疼,要是他們還在一起,他定然不讓她受人這般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