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不後悔這麼做,她欠他的,既然還不了,也讓她一起難受。
等年若青走遠了,紀友之才想起來,桌上的菜因着他看了半天熱鬧,又演了出戲,眼下都要涼了。折騰了半天,他肚子也餓了,連忙拿起筷子夾了幾口,咀嚼起來。
什麼沒鹽,純粹是他胡謅的。味道是真不錯。
紀友之全神貫注地吃起來,完全忘了年若青還要折返。
“友……之?”
女人的聲音入耳,溫柔帶着疑惑。
紀友之嘴裡的菜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臉漲得通紅。他捂着嘴猛咳了幾聲,灌了幾大口茶才平緩一些。他心裡有句話在反複滾動:自作孽,不可活。
他本來設計好了,再次相見,要不就是風度翩翩地出現在年若青面前,要不就是居高臨下地捉弄她一台,沒成想竟然是這副窘态。
“你慢些,别噎着了。”
她的聲音溫柔如水,每個字飄進他耳朵裡的時候,都像是叮咚的清泉摩挲過鵝卵石,帶着風的柔軟,輕撫他沉寂已久的心。
紀友之故意裝作沒事人似的,緩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副精英人士的做派了。他轉過頭,揚起嘴角,眼中恢複了神采清澈,含笑着說了聲:“多謝關心。”
年若青看着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英俊臉,臉上的稚氣已經褪去大半,沒了當年眉飛色舞的張揚,倒是更加平和收斂了,甚至有幾分斯文的氣質。看來,他這些年過的也不錯。
“你要的鹽。慢用。”
年若青把裝了鹽的碟子放在桌上,淺淺一笑,轉身就要走。
她的心其實跳得飛快,手心也一直在冒汗,但多年來的習慣,讓她面不改色,她在心底強迫自己,把眼前的男人當成一個陌生的食客。但年若青高估了自己,她竟然有種慌亂地想逃離的沖動,她确實也是那麼做的。
“年老闆,許久不見,不陪我喝杯茶嗎?”
帶着磁性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年若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的聲音回蕩在大堂裡,本就清冷的館子裡,餘下不多的食客也跟着看過來。
年若青不能裝作沒聽見,一走了之。衆目睽睽之下,身為老闆,她不能置客人于不顧。
他肯定是故意的。
年若青停頓了片刻,腦袋裡不斷思索着計策,剛轉身過去,楊渡津卻一個箭步沖了過來,站在紀友之桌前,很紳士地伸出手,道:“我陪先生喝茶吧,若青這幾日忙着研制新菜,抽不開身。恰巧我今日也沒人作陪,一個人呆着也是無趣,偶遇不如相識,我姓楊。”
紀友之完全沒想到會橫生這麼一出,這個姓楊的男人的臉皮比他想象的還要厚些。
紀友之象征性地跟他握了握,笑着說:“楊先生好意我心領了,但我與故人重逢,寒暄之事旁人可替代不得。”
楊渡津嘴角仍舊帶着笑,甚至比剛剛笑意更深了些。他風輕雲淡地說:“先生不嫌棄,我們交個朋友,這裡我常來,說不定下次有緣能一起吃飯。”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紀友之饒是心裡恨得牙癢癢,也不能表露出半分,更不能在此人面前露了怯。他開口道:“楊先生客氣了,有緣還會再見的。”
兩個男人在年若青面前唱戲,實則暗流湧動,年若青也不是傻子,她怎會瞧不出來。隻是楊渡津的及時救場,讓她不必桎梏在紀友之灼熱的目光下,她還要感謝他。
“若青,快去忙你的吧。”楊渡津嘴角噙着笑,側身對年若青說。
年若青仰頭對上楊渡津的眼睛,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看在紀友之眼裡,卻是非一般的親昵。他分明看到的是年若青多次拒絕,以為她心裡完全沒有什麼楊公子,可是看着兩人眼波流轉,他倒是有幾分懷疑起來。
楊公子,還有那個學校門口見到的那個白面小生?她身邊到底有多少男人?
紀友之望着桌上的鹽碟出神,他幾口扒拉完碗裡的菜,覺得悶得慌。解開幾顆扣子,把茶杯裡最後一滴茶喝完,捏着手上的表起身。忽然想起什麼似的,一臉壞笑,端起桌上的鹽碟倒在湯裡,還故意惡狠狠地攪了攪,這才轉身哼着小曲兒走出館子。
他走在街道上,夜色早就落幕,燈光在遠處閃爍,他走到路口的時候,忍不住停下來,回頭看去,随即失笑。心底冒出一個念頭:若是世上有狐仙勾魂,他定是繳械投降最早的那個。
紀友之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百貨大樓。沒了白日的喧嚣,百貨大樓就這麼矗立在夜色裡,像座龐大的雕塑。
他靜靜地站着,任風從領口灌進去,他還是覺得有些悶。
“紀兄?”
好像是誰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