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宗之的懷柔對策,确實沒引起他這個打小有主意的弟弟反感,相反紀友之在他哥面前顯得很聽勸。
“我确實不讨厭她,可是緣分這事,我也說不準。”紀友之說道。
紀宗之笑了笑:“我與你嫂子是所謂的父母之命,成婚前就見過兩面,起初我也覺得就這麼湊合過吧,反正娶誰不是娶。但後來相處下來,就越看越順眼了。她在紀家落魄的時候嫁過來,眼下日子好了,就喜歡些擺弄些時興的東西,我們兩個大男人,多擔待她些。”
“是,大哥。”紀友之知道大哥是在點他,恐怕是剛才瞧見他捂鼻嫌棄宋念容的脂粉味了。雖然一直不喜歡這個花枝招展的嫂子,但同在屋檐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也不必給自己找麻煩,他覺得以後能避則避,互不幹擾也就是了。
“友之,你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将來還要成家立業,振興紀家。”紀宗之拍了拍紀友之的肩膀,他看得出來,這次回國紀友之脾氣收斂了不少。
“咳咳,大哥,時候不早了,去見賓客吧。”振興紀家,可不在紀友之的人生規劃裡,一則他覺得自己不是那塊料,懶于跟别人虛與委蛇;二則他還太嫩,人心險惡,保不準把紀家老底都賠了去;三則,他不想被控制,自由慣了,若是在紀家做事,他喘口氣都有人盯着。所以他不敢答應大哥,急急轉移了話題。
紀宗之混迹商場多年,哪裡瞧不出紀友之的小心思,隻是他剛回國,還需适應一段時日,他也深知強扭的瓜不甜,故意沒有戳破。于是笑着道:“走吧,客人該餓壞了。”
二人移步前往紀家的宴客廳,到了的時候,宋念容已經招呼下人上菜了。今天來的,都是紀宗之和宋念容夫婦親近的友人和紀家在上海的親戚。紀宗之帶着紀友之寒暄了一陣,客人紛紛落座。
而紀宗之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誇他一表人才,學有所成。他知道是客套話,但聽到誇贊,心中也是有些愉悅的。
他正洋洋自喜,沉浸在别人說他是精英的贊許裡,一抹粉色的裙擺映入眼睑,就在他右手邊的位置。
她什麼時候坐他旁邊了?
他微微偏頭,是下午客廳裡的女子,叫朱曼還是什麼的。女子的頭依舊低垂着,從他的方向隻能看到側臉,微翹的鼻尖挺立在白皙的臉上,兩片飽滿的唇也恰到好處,在濃密的黑發中若隐若現。他不得不承認,身旁這個女子是美的,甚至比他見過的女人都要美。可每次見他,這女人都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難不成當他是虎豹豺狼嗎?
饒是旁邊坐着個天仙,紀友之也失了興緻。甚至邪惡地懷疑,她上輩子是不是根木頭?
“友之,曼曼内斂,初來紀家有些拘束,你多同她說說話,熟悉了就好了。先生和我都沒有妹妹,我把曼荪當親妹看,不是外人。”宋念容是故意安排兩人的位子,朱曼荪容貌姣好,她得找機會讓他們近距離接觸,多看幾次,何愁紀友之不動心。
桌上的人都一臉看熱鬧的表情。男女之間的事,他們也是過來人。
紀友之不接話,氛圍一時有些尴尬。紀宗之見狀,打圓場道:“在座的都是長輩,兩個年輕人放不開也是情理之中。今天是個好日子,一則是慶賀我二弟回國,二則今日恰巧是我與夫人成婚十年的紀念日,來的都是親朋好友,大家不必拘着,趁熱吃,别等菜涼了。”
聲音剛落,來人就紛紛開始祝福紀宗之夫婦,白頭偕老,恩愛永存。
又是一陣喧鬧,衆人舉杯,連帶着紀友之身旁那抹粉色,也在蜷着的身子裡伸出一隻手來,指尖是豆蔻色的,手指纖細白淨。
“你學過鋼琴嗎?”紀友之微微側身,在衆人都擡手的瞬間,低頭靠近朱曼荪問道。
朱曼荪微微搖頭,動作慢得跟蝸牛一樣,要不是看見發絲晃動,紀友之都要以為她無視他。
他略有些失望,身邊的女人一副新式打扮,他以為她學過些時興東西。
“大嫂說你在學洋文?”紀友之又問。
宋念容得知紀友之要回國的消息後,就給朱曼荪找了個洋文老師。她自小讀的都是國文,性子也慢,對着這些個扭曲奇怪的字體,她實在喜歡不起來,但又不好駁了表姐的面子,硬生生逼着自己學。她覺得自己腦子笨,每每學了就忘,她也不好意思叫老師再教一遍。那洋文老師性格直率熱情,一而再再而三,不厭其煩地教她,甚至手舞足蹈地比劃,試圖真的教會她。可她反倒有些害怕,她恐懼來自西洋那些奔放的文化,更不能欣賞西方的禮節,很多時候她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後來甚至開始避着老師。直到宋念容發現不對勁,才遣走了洋文老師。實際上,來來回回,她就隻記得最開始學的那幾個單詞。有了前車之鑒,寥寥淺學,所以她對留洋回來的紀友之,也有些不敢靠近。
“粗淺學過些。”朱曼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