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友之到了屋外,在前院草地上來回踱步,那滿臉堆着笑的李玉就迎上來:“二爺,天氣熱,撐把傘吧。”
他雙手插在兜内,沒有半分想接傘的意思,個子頗高的紀友之,俯着身子斜眼看李玉,倒生出些居高臨下的姿态來。
“沒那麼嬌氣。”薄唇吐出幾個字來。
李玉讪讪地收回手,上趕着道:“今年院裡的花開得格外好,二爺有興緻的話到後院走走。”
“嗯,你下去吧,我自己待會兒。”紀友之面無表情。
李玉連連點頭:“得嘞,二爺有事招呼我。”見紀友之言辭中沒有怒意,李玉終于松了口氣,生怕二爺責難他辦事不力。七年前他剛到紀家做事,就目睹過紀友之的暴脾氣,這位是出了名的難伺候,短短兩個月,随身侍候的人就換了好幾批。
紀友之找了棵樹坐下來,呼吸着新鮮空氣,樹影在他臉上一晃一晃的,回國前他也喜歡就這麼找棵樹小憩。紀家院子又栽了許多他叫不上名字的花,一陣一陣的香氣飄過來,混合着青草味,既熟悉又陌生。
叽叽喳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聽到宋念容跟賓客介紹,說他學成歸國,一表人才,将來是紀家的中流砥柱。紀友之嗤笑了聲,眼底晦暗不明:他這大嫂一慣能說會道。
“二爺?二爺!”
李玉又來了。
紀友之有些不耐煩,剛要發怒,就聽到李玉說:“客人都來了,大爺也快到了,二爺随我到會客廳?”
“大哥回來了?”紀友之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說道。
李玉咧着嘴點頭:“大爺一個鐘前打電話來,掐算着時間該到了。”
“我去門口接他。”紀友之邁着腿就往門口的方向去。
李玉猝不及防,急忙小跑着追上去,無奈他腿短,等他氣喘籲籲地跑到門口,紀友之已經站在樹下乘涼了。
沒一會兒,遠處就有一個黑點移動過來,越靠越近,空氣中也傳來汽車轟隆聲。車在院外停下來,李玉沖上去開門,一雙被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入紀友之的眼球,連帶着筆挺的西褲一角也露了出來。
紀友之嘴角上揚,迎了過去:“大哥。”
車上下來的人也是一臉笑意:“友之?你怎麼出來接我了!”
“在大洋彼岸,我一直很記挂大哥。許久未見,大哥清瘦了。”紀友之走過去給了紀宗之一個擁抱。
站在一旁的李玉傻眼了,二爺這冰塊,被太陽烤化了?
“外國人的禮儀?”紀宗之也是一愣,随即哈哈笑出聲來。他這個弟弟,以前可不會做這麼肉麻的事。
紀友之抿着嘴笑:“這幾年,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學得透透的。”
“看來友之這些年長進不少,走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小子,走吧,客人還等着呢。”紀宗之拍了拍紀友之的肩膀,臉上笑意不減。
兩個人并排走進院子,有說有笑,李玉揉了揉眼睛,疑惑道:這還是他認識的二爺嗎?雖說大爺跟二爺向來關系甚笃,但二爺年少時桀骜不馴,說話也是橫沖直撞的,對着大爺也隻是稍微柔和些。他覺得二爺此次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沒那麼暴躁了,但對着他們這些下人又很是冷漠,獨獨對上大爺的時候,倒生出些莫名的黏糊來,像隻被順了毛的貓。
一滴汗順着腦門滑落,李玉回過神來,見紀家兄弟已經走遠了,連忙急跑着跟上去。
紀宗之進了内院,剛脫下外套,宋念容就扭着腰過來,接過去挂在衣架子上:“回來啦!我聽下人說友之去門口接你啦?”
“嗯,客人都入座了?”紀宗之話落,丫頭就端着盆水進來,他就勢洗了個手。
“都到了,就等着先生回來開席呢。今兒曼荪也來了,我瞧着倒是跟友之挺登對,他們在客廳坐了會兒,兩人挺聊得來,真是郎才女貌。”宋念容有意撮合二人,嘴上開始跑火車。
紀宗之倒不覺得他弟弟會一見傾心哪家女子,隻盼着他别再惦記過去的人。紀友之也到了适婚年齡,聽宋念容這麼一說,他倒覺得朱曼荪确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兩家知根知底不說,朱曼荪樣貌也是上乘的,起碼不輸金夏巷那位。何況她還是個慢性子,溫婉知性,對上急脾氣的友之,就像拳頭打在棉花上,以柔克剛了。
“友之一向有主意,又是個倔性子,曼荪雖然好,也要探探他的口風才是。别到時候好心辦壞事,招得兩個人都尴尬。”紀宗之思忖片刻,才開口道。
宋念容也明白自己太急了些,扶着腰嗔道:“也是,雖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時代不同了,多讓他們相處相處也好。哪能盲婚啞嫁,湊活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