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感知尚不明确,以至于這種虛弱隻有在破境之時方才分外明顯。
少年起身,擦盡嘴角血漬,準備上岸。
他輕輕整理袖口,随即遲疑了片刻,伸出左手,左手手腕處那條青黑色線的顔色愈加深厚了,恍然輕聲道:“原來如此。”
他借湖裡的靈氣在此間強行破境,那麼湖裡的怨氣也自然順勢進入他的體内。
更何況,他的身體本就有異樣,這些怨氣不過是加速了身體異樣的爆發而已。
出了水,卻見朱管事的那道紙人漂到了岸邊,上半身化為人身靠在岸上努力掙脫湖水的影響,下半身還是張被湖水浸透的紙片,此刻正掙紮着上岸。
就很好笑。
地面上零星散落着十來張符紙,撐着傘的時淮則瑟瑟發抖,離岸邊足有十丈遠。
就很慫。
有點沒忍住,顔子瑜唇角掀起輕微的笑意,随即右手靈光微閃,将一汪湖水凝成一道銀鞭,當作一個繩套子向朱管事套了上去。
遠處蹲得離湖邊老遠的時淮欣喜地看着顔子瑜慢悠悠上了岸,又見他将自己的衣物慢條斯理重新潔淨一番,但還是不敢過分靠近——
雖說俞兄拖着紙片總給他一種貴公子遛狗的錯覺,但那也是妖物啊,是妖物!
顔子瑜還沒等時淮拖着他的小碎步一步三挪地靠近完畢,卻見頭頂射下一束光明,之前尚還零星的冰箭靈火已悄然停了。
還未來得及探究,遠方湖底又傳來一陣異動。
有人和他一樣,從湖底出來了。
不遠處的湖水中心出現一道旋渦,文先生和春水和尚順着水梯拾級而上。
顯然二人也看向了這邊,卻見春水和尚頭略一偏,蒼白面色眉間一點紅更顯妖異,略帶刻薄的語氣詞脫口而出:“呵。”
顔子瑜:???
前世裡,顔子瑜與春水和尚第一次見面,這讨人厭的和尚早是元嬰期修為。
彼時,這位已然是仙門口口相傳中斬妖除魔頗有名望的佛子,喜怒不形于色,初見時尚能略帶冷淡地一點頭便算是見過,哪像如今這般毫不掩飾地表達自己的不喜。
并且,這位佛子不僅不待見他,連他那位狐狸師伯也從不待見。每回來他們宗門不論是禅辯論道還是正經議事,千秋宮的門向來是從不來踏足的。
思及此,顔子瑜自覺捋順了,舒服了,他這是被連帶了。
還是斯文狐狸口碑太差的緣故,與他無關。
文城洲好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梭巡,最終還是什麼識相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雖他什麼都沒說,顔子瑜卻沒忘了關注他。
果斷放棄和這明顯不對付的秃頭和尚交流,顔子瑜快步上前兩步,對着文城洲激動道:“先生可是要出去,順手再捎一個吧!”
文城洲順着顔子瑜的目光看過去,毫不意外是尾巴精,他疑惑道:“小兄弟不出去?”
顔子瑜神色之中瞬間流露出一絲無奈,舉起自己的左手手腕露出那條青黑色的線,“先生還記得先前那根簽嗎?”
在入山莊之前,每個進來的人都有一根小木簽,文城洲恍然,“小兄弟這是在山莊之中碰了湖水,否則……”倒也不至于這般迅速形成青黑色印記。
一般人在見了朱管事變紙人之後不應該都遠離些水面,不碰水,等他們解決完山莊的事情,那根木簽原本的效力自然會逐漸消失。
誰能想到,他面前的這位不僅跳了井,還下了湖,取了法器破了境,堪稱十分繁忙。
文城洲皺起眉,神色為難,這木簽最好在這山莊中就破解,不然效力雖微,卻難除得很。隻是他們現在确實很趕時間,“可你一人……”能行嗎。
他話音未落,隻聽春水和尚冷聲道“文先生走吧,我們事情尚未了,耽擱不得。”
隻見這位年輕的佛子,伸出兩指,拎着尚處神遊中時淮的後頸,提了就走。
尾巴精仿佛被人抓着命門無法掙脫的貓崽,在掙脫無果後不甘心地嘟囔道:“不就是修仙者嘛,修行了不起啊。”
春水和尚低頭無聲瞥了他一眼,眉間一點紅越發妖異。
尾巴精越說越小聲,認慫道:“确實了不起,佛法深奧,佛修更是了不起。我佛慈悲,慈悲……慈悲。”
春水和尚這才高貴冷豔地收回兩指,放任他自己走。
尾巴精邊走邊回頭,揮着袖子和顔子瑜告别,“小前輩仙師,下次見呀。”
在收到一旁春水和尚再一次看來的目光後,又迅速回過頭,端正自己的走路姿勢,亦步亦趨,差點撞上前面的樹。
……
待三人走後,顔子瑜慢悠悠逛回之前被攸甯天降冰箭的地方,絲毫不見被憑空生出來青黑色手線的困擾。
他俯下身半蹲在湖邊,将左手探進水中,冰涼刺骨的湖水輕輕漫過修長的五指,柔和的水流中卻帶着森冷的寒意。
他毫不在意地向湖底伸出手,掌中溢出絲絲縷縷的靈力,像是綿長的絲線,輕飄飄向那隐藏的陣眼摸索了過去。
這陣法最主要的功效在于強行汲取法器和修行者的靈氣,之前顔子瑜所見度緣傘上的鎖鍊便是這陣法演化而來的一個分支。
他之前所拿的木簽也隻是一個憑借物,隻是效果極其微弱,所以一時才難以察覺。也唯有沾了湖水,才有些許明顯的變化。
按照文先生的想法,等他們解決完山莊内的事,陣法解除,這木簽上微薄的效力自然也就自動失效。
奈何顔子瑜不走尋常路,下了井又跳了湖,生生将原本木簽上微薄的陣法效力演變成了手腕上青黑色的線,十分作死。
顔子瑜卻渾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破境可比手上多出一條線重要多了。不然按照前世的進度,他入金丹的時間還得再推遲一年半載,那可更煩得很。
随着絲絲縷縷靈力的注入,他手上緩緩浮現出藍色水紋的印記,與另一隻手上的紅蓮花紋交相輝映。
“嗖”
金色小箭破空而來,這次非自天上來,而是來自林間。
顔子瑜微微一偏頭,金色小箭失去目标,最終跌入了湖中。水面上綻開一朵巴掌大的漣漪,瞬間便吞沒了這支利器。
“嗖嗖嗖”
自第一道金色小箭之後,又是三道連發。
顔子瑜面上略帶了些許不耐煩之色,他舉起未浸入水中的右手,右手食指萦繞着點點微光,輕點在破空而來的小箭上,先後兩道金色小箭接連應聲而裂。
及至第三道将近,他鼻尖似乎嗅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幽淡梅香。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停頓了下,第三支金色小箭便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肩膀。
一道蜿蜒的血水自他右肩的傷口處緩緩向下,他思索了片刻,順勢往湖邊一躺,好一副力竭受傷模樣!
他雖已不再動作,遠處的金色小箭卻仍未停歇,隻是微有些疑惑這礙事的敵人一開始破箭娴熟,恐不能制住。随後三箭連發中的最後一道居然能射中,且這麼快就失去行動能力,仿佛天降的好事!
但時間太緊,來不及思慮許多。
此次金色小箭變成了金色爪勾,直直入了水下。
顔子瑜暗自思忖道,這大概也是沖着陣眼來的。
他毫不擔心這陣眼會不會真的被别人掌控,裝模作樣地伸手攔了攔,不緊不慢地看着金色爪勾沖着湖邊而來,沖向湖面而去,最終……斷在了半空中,無力地落在湖面上。
與之相對應的,還有數道人影被扔進湖面,最終成了悠悠漂浮在湖面上的紙人。
随着那道冷冽梅香愈濃,之前九天之上的仙人也終于踏上了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