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青年右眉微挑又在片刻間恢複了漠然的神情,眼看着手中的冰箭在光明燃盡的瞬間化為灰燼,最終從手中簌簌落下,飄落在了風間。
“倒是個奇才。”
宮裝美人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不同尋常”及“十分膽大”的弟子,也是微有感歎:“在下面一切看不清的情況下還敢連發兩符,兩道符文連發居然還能生效,也不知是哪個宗門的天才弟子。”
不同符文生效時引動的天地靈氣波動不同,兩道位置極相近的符文齊發引動的天地靈氣極有可能因為相互影響,從而使得兩道符都失去其原本應有的效力。
玄衣青年冷淡評價:“不倫不類的手法。”
冰箭在他指尖化為灰燼,青年遠比身邊的同伴看得清晰,符道的影子陣法的手段,兩符之間為了連發還混了别的手法,簡直不倫不類之極。
宮裝美人還當青年因為被冒犯而有些惱怒,安撫道:“說到底就是個晚輩,自以為有些天賦在身就年少輕狂,昔年裡我們不也是這麼過來的,何苦和他計較。待知曉他師門長輩,讓他長輩好好教育就是了。”
“吾山自家的後輩就不難為攸甯真人和北堂仙子來操心了。”
天邊遠處雲層翻卷,伴随着輕吟的劍鳴之音,雄渾的聲音由遠及近。
二人瞬間認出,那是桐雲山的掌門真人親至了。
……
九遙山莊内
顔子瑜扔完那半截冰箭後,絲毫沒去考慮雲端上方多年養尊處優身居高位的仙尊會不會有被冒犯的想法。
他拎起地上的尾巴精向前行了數步,來到了湖邊。
紅豔豔,孤零零的紙人可憐巴巴地漂浮在湖面上。
不禁腹诽道:剛才攸甯一擊之下,這紙人精倒是見機得快,直接往水裡跑,倒也算撿了一命!
尾巴精從後面冒出一個頭,看向水面上漂浮的紙人,疑惑道:“朱管事那個紙人,飄到這裡來了?”
旋即又半信半疑道,“不對,我怎麼感覺剛才就見到了他。”
顔子瑜一面低頭觀察布滿霧氣的湖面,一面漫不經心回道:“你看到的也沒錯。”
之前中年文士講的鬼故事再現了!
尾巴精扯着顔子瑜的衣角更緊了!
顔子瑜觀察完湖面,回首問向身後的尾巴精:“帶紙筆沒?”
尾巴精捋開袖子,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腕,赫然是一個儲物镯。
顔子瑜看向那個精雕細琢的儲物镯,心下微有感歎,不是修行者卻能擁有并使用儲物镯,就是在凡塵中也當是數得上的權勢富貴人家了。
尾巴精沒想那麼多,毫不猶豫掏出各色紙筆來,其中還摻雜了朱砂筆和不少已經畫好了符咒的黃符紙。
顔子瑜眼前一亮,這倒是好辦了,總比一直用他的血要強得多!
片刻後,顔子瑜将新畫過的黃符紙返還給尾巴精。
他拍拍尾巴精的肩膀,“我需在水下修行一段時間,其間這傘和符紙便交由你了,碰上不好就扔符紙。”
尾巴精仍舊可憐巴巴,“能帶我一起去嗎?”
顔子瑜略一思索說:“這湖面的水,你可受不住。”他看向不遠處的紅色紙人,摩挲着下巴笑道:“除非你也想變成紙人。”
變成的紙人的恐懼一瞬間拽緊了尾巴精的心,果斷道:“那還是不了!”
顔子瑜輕曬,左手靈光輕閃,施了一個避水訣,從容入了水下。
這座山莊的湖水當然有問題,但并非是人為造成的原因,而是靈氣過于充沛的緣故。
隻不過尾巴精并非修行者,看不出來罷了。
畢竟,再濃郁的靈氣,對于尾巴精來說,也不過是感覺到這裡的空氣比較……清新。
靈氣散于天地之間,生靈倚之吸納修行。
靈氣越加充沛的地方,自然愈有利于修行。
但即便仙門大宗、靈氣彙聚之地也極少見到靈氣能濃郁到可以液化的。
此處并非自然靈脈彙聚之地,卻擁有如此濃郁的液态靈力,自然是有極為強大的法陣所緻。
而這湖底,擁有着大量最純淨的液化靈氣,靈氣濃郁到容不下妖術的存在,以至于紙人精化形的法術在瞬間失效。
純淨到極緻的液态靈力已然不是尋常修行者可以用來修行的範圍,更何況這水面上還漂浮着一股輕微卻連綿不絕且正在逐漸濃郁的……怨氣。
但巧了,畢竟他也算不上是……尋常的修行者。
……
“這山莊的主人不知道是何人,竟敢用如此禁術,也不知是作何用途?”北堂仙子自兩日前收到消息被任命來到此地,尚未完全明白發生了何事。她美目微移,略有些好奇。
攸甯真人負手而立,懶懶作壁上觀道:“邪魔的手段,總歸不是正道的用途。不過着實奇怪,此間山莊主人私下裡收藏的法器不少。他将如此之多的法器收集而來卻又不善用,而是以此等有違天和的陣法抽取法器之中的本源靈氣彙集在湖底,簡直就是暴殄天物。甚至為了穩住器靈的怨氣,又不惜以人血為輔,通過木簽極緩慢輕微蠶食普通人的血肉,再通過法陣反哺至湖底。若不是這等手段過于隐蔽,桃源七氏也不至于月前才發現,方才報與我等四宗門。”
明軒真人跟随自家掌門而來,掌門真人除了開頭護短的那一句以及和對方寒暄了兩句外再未發一言,低頭看着下方沉思,也不知在看些什麼,這沉默寡言得仿佛蘇仙尊在場。
捋了把将自己顯得格外仙風道骨的長須,明軒真人覺得此刻應該顯示一下自家宗門的存在感,于是開口道:“我桐雲蘇仙尊已然在下方山莊内,待仙尊出來自可知曉發生了什麼。”
然而明軒真人話音未落,就聽掌門真人打斷道:“攸甯真人與其有時間在這雲上猜來測去,不如一早就同他們一道進去,也免得在此地懸心。”
攸甯目光微轉,瞥了眼這位目前仙門第一宗門的掌門真人,卻見其正低頭看着下方雲霧,神色凝重。
桐雲山的現任掌門雖不像“三好真人”那般是個老好人,但也素來老成持重,少有說話這麼不留情面的時候。此番倒不像針對他,而像是心有挂礙,心中有事的樣子。
他伸手撫過周遭的雲霧,漫不經心道:“這些事情,既然已有蘇仙尊、文先生和佛子處理,那又何須他人多此一舉。”
許修明想若是斯哲彥在此,大概會直言嘲諷怕死又怕事的何必這麼多廢話。
但他終究不是自家師弟那副沒事找事,有事不嫌事大,什麼都不如看熱鬧重要的性子。
他直起身,雖輕聲卻足以讓另三人聽清:“他們出來了。”
……
水下
顔子瑜周身與水流隔絕開一個小小的空間,那些無比純淨的靈氣如潮般被吸納進少年的身體,可以将尋常修行者撐爆體的靈氣在湧進少年體内的刹那間爆發出駭人的力量,卻最終順從地進入少年體内,進入了周天循環中。
然而中間盤膝而坐的少年始終眼眸緊閉,不知過了多久。
不知何時,少年周身的水流在瞬間蒸騰成了一片水霧,四周在片刻間出現了一片小小的真空區域。然而轉瞬之間,周圍的湖水順勢湧來,重新将此處填平,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的體内出現了一顆小小的金丹。
又過了片刻,少年睜開眼,醒了過來。
然而此刻他身體的情況卻不大好,右手下意識捂住唇邊,那猩紅的液體依舊止不住地從指縫中蜿蜒而下。
旁人在這個年紀入金丹之境是件稀罕事,破境之後大多靈力充沛。
他卻相反,舊路重走,入金丹輕松至極,破境之後卻發覺身體虛弱異常,便是修為精進也遠不能彌補這種無力感。
現在他十分确信了,這一世和前世絕對不同。
就像是缺失了身體的某一部分,他前世遠沒有如今這般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