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路入樊州卻還未避過,想來是必要曆此一劫了。
身後險要的岚山道,山賊不願拿命博财,可往前山路開闊,兩側樹木粗‘直茂盛,林中灌木叢生,陽光都照不進幾寸,這樣适合埋伏的好地方,他們這樣的異鄉人實在料想不到。
江潤珠沒本事,護不住自己算棋差一招,更不敢讓人為她丢掉性命。
脖子邊抵着刀,稍稍一動便刺破皮肉,她強自冷靜,擡手示意江家餘衆莫要再輕舉妄動,喉嚨依舊發緊:“這位大哥,出門在外靠朋友,若有什麼需要隻管提,何必這麼大陣仗吓唬人呢?”
大漢眼含精光,笑了一聲贊道:“你這小女子,倒是識相。”
江潤澤想着他既然能帶人來截道,多半是個有成算的,語調越發謙遜:“小妹行走在外沒别的本事,比普通人人多幾個錢而已,識相些也不是壞事。”
甘七同她一起長大,默契使然,順勢說道:“我們随身所帶财物都能給你,還請這位大哥放開我家小姐。”
大漢晾了他一會兒,才擡了擡下巴,拖腔帶調道:“好說。”
随行的馬兒受驚已經跑遠,唯有兩匹識途老馬焦躁地踏着蹄子在林中徘徊被人牽了回來。
幾個小賊見狀,伶俐地上前去翻行李。
他們離開曲陽時十分匆忙,許多講究的風雅玩意兒都棄了,進山後更是隻留銀錢和幹糧,就連換洗的衣裳都打算入了樊州再買。
“二當家的!咱今兒個打了條肥羊!” 說話的是個的男人面帶喜色,疏眉細眼,生了張鼠臉,看樣子也算個小頭頭。
他扯開馬背兩邊的隔雨布囊,從裡拿出厚厚一摞銀票抖落抖落,樂得大喊:“這娘們兒沒把錢當回事,富得流油!”
其餘賊匪一聽,皆是興奮無比:“多少?可有一千兩?”
精瘦男人捏着銀票抖了抖,粗略一算,笑道:“可不止,十倍不止!”
甘七面上的舊疤一抖,越發溫聲道:“大哥若喜歡盡管拿去,我小姐家中世代行商,做到這份兒上,錢财乃身外物,反倒是與人打交道最為要緊。”
“所以?”大漢眯眼問道。
“所謂不打不相識,”江潤珠道,“咱們不如交個朋友,以後家中生意來往至此,大哥為咱們保駕護航,我等自然也少不了您各位的好處。”
大漢一聽,似乎有一瞬的猶豫,可并不多受誘惑,很快便冷笑道:“這是打算糊弄我?告訴你,想要從我手裡逃出這岚山道,沒得可能。”
一招不行,再尋他法便是,隻要有來有往,總能尋得機緣。
保命要緊。
甘七也不慌張,從懷中拿出一枚玉印慢慢走過去:“大哥若是不信,便派人拿着這印去離這兒最近最繁華的地方走一趟,找到百裡布行的掌櫃,對方定然是對您的各種要求無有不應的。”
“既然如此,”大漢笑笑,看不出什麼想法,将刀從江潤珠脖子邊移開,“那就……”
甘七心下一動,更加殷勤地遞上玉印,另一手悄悄握緊刀柄,隻消對方有一瞬的分神便要毫不猶豫殺上去,想拿着大漢的性命買一條下山的路。
可不等他動作,一道清亮的聲音蓦然響起——
“那就更要做我淩峰寨的座上賓!”
大漢被這聲音打岔,反應過來有詐,登時神色一變,提刀就朝甘七砍去。
而與此同時,一匹高大的棗紅大馬從不遠處的林中猛然躍出!
長長的嘶鳴聲驚出一片飛鳥,山路間霎時塵土飛揚。
馬兒速度極快,很快便掠到江潤澤面前,騎馬之人生得星目劍眉,唇紅齒白,着一身墨衣,勁腰寬肩,分明是個雙十年華的端正青年,不像山匪,恍惚叫人以為是飛身來營救的俠士。
青年身手利落幹脆,俯身便将江潤珠撈上馬背,一手抓住缰繩,一手從身前繞過卡在她喉間,周身肌肉硬似鐵鑄,竟半點逃脫不得。
“二當家!”小賊們精神一震,齊聲大喊,“二當家威武!”
而山道對面又來了一大幫山賊打扮的,粗略一看竟有幾十人。
這樣多的賊,若隻是其中一部分,那可得要多大的賊窩?恐怕需得派兵來清剿才行。
至此,江家上下隻能束手就擒乖乖入甕。
江潤珠心有戚戚,忽覺得頰邊一癢,卻是這位二當家從後頭湊過來說話,當即腰背一緊,全身上下都透着股要離他遠點的勁兒。
青年不惱,語帶調笑:“若是姑娘有這樣的身家,卻隻拿我淩峰寨當朋友可是不夠大方。”
江潤珠眉頭一攏,姿态順從道:“二當家何意?”
“不如咱們兩家再親近些?”後者低低一笑,十分無恥,“姑娘的福氣到了,二當家我正缺個媳婦兒,。”
他說得毫不避諱,衆匪聞言當即齊齊大笑,附和道:“是啊,咱們二當家生得漂亮,又會疼人,姑娘你可是有福了!”
“還是二當家聰明,要是成了親,那還分什麼你的我的,都是一家人!”
青年越聽越高興,耐心聽完一把扯住缰繩,拉得馬兒偏頭,靴頭一點,駕着馬兒先走一步,留下話道:“人我先帶回去,剩下的豹子負責,你們二夫人的娘家人務必要好好招待,莫要讓人覺得咱們淩峰寨小氣。”
山風拂面有些涼意,江潤珠被擁在身前動彈不得,她還不死心地想和對方談條件,可聲音出口便被吹散,引得青年笑了幾聲。
“姑娘别費勁了,還是老實跟我回寨子裡吧,我雖是個大老粗,卻很會心疼女人。”
這話說得溫柔刻意,仿佛經曆過各種風月,哪能叫人安心,簡直讓人惡心。
她幹脆當個鋸嘴葫蘆,再不開口了。
淩峰寨的位置并不遠,但山勢複雜多變,加上對方刻意繞路,約莫兩刻鐘,馬蹄聲才漸漸緩下來。
寨子就在離山頂不遠的地方,遠遠望去,山石累成的牆盤曲嶙峋,山門竟有幾分巍峨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