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薛氏翻臉比翻書還快,江潤珠吃實了這個啞巴虧還有苦難言。
對方若想料理了李生,随意打發個丫鬟婢子便好,大費周章拉她下水,勢必要付出些代價,可反過來講,其中好處必定更加誘人。
天陰着,前後窗大開,屋子裡的香都撤了下去,也不會再拿出來,室内隻餘殘留的寒岩香氣,叫人覺得可惜。
昨夜費了許多精力,一早瞳兒便備了補身子的藥粥,江潤珠捏着鼻子喝了半碗,實在喝不下去,又飲下參茶,小丫頭這才作罷。
江潤珠握着一本閑書,道:“我記得薛氏嫁進常家時,是有些風言風語,如今看來,恐怕也并非全是虛言。”
瞳兒想了想,回:“是不尋常,似乎原配病逝她作為填房嫁進來,前後也不過半年。”
“她家世如何?”
“有個做秀才的爹,家中清貧,偶然與常家夫婦相識,先夫人與她投緣,便率性結為姐妹。”
“薛家如今呢?”
“她進門後,常家暗地的買賣就容易了許多,想來薛家有些門道,如今在這曲陽城内也算說一不二的門戶了,”瞳兒說着這頓了頓,“若常夫人進門後常家越發順風順水,常公子從前的日子就算并不好過,常老爺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雙兒插話道:“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之前不知在哪兒聽了一耳朵,有人說先夫人死得不明不白呢。”
江潤珠思忖着:“常家與我江家結親百利無一害,若他們真有母子情,薛氏絕不會對付我。昨日之事若成了,常娴對李生死心,我亦絕不會繼續呆在常家與常晏議親。”
“可常家與江家可就結仇了。”
是這個道理,但強龍不壓地頭蛇,曲陽此地官商關系複雜,外人想要插手也并不容易。
瞳兒道:“她多半有些倚仗的。”
甘七的身影映在屏風上,江家衆人借宿常府,底下的護衛不好大張旗鼓,在這之前,他慣不多露面。
青年混不吝道:“小姐,要我說若您真心恨嫁,不如借着昨日這事兒将李生綁了,帶回去當上門女婿,倒省心得多。”
“說得容易,”江潤珠随手将桌面的果子扔過去,“若誰都能做江家的女婿,甘城裡就拿你開刀。”
“可别吓我,我可不想當那冤大頭,再說,我這不是替您想法子嗎?”甘七順手接了果子,幹笑一聲,“而且依我看,這常家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您要嫁進來,當心哪日被囫囵個兒吞了。”
可不是,如今這樣的情形,還需得忍一忍。
話沒說完,甘七忽然起身站直,江潤珠立刻住了口。
下一刻,外頭便響起一少年人的聲音,這聲音他們都認得,是常晏身邊的小厮随安。
“我出去看看。”雙兒道。
片刻後,她繞過屏風進來,手裡捧了個不大不小的匣子,打開一看,裡頭還躺了個巴掌大小的鎏金銅匣,做工精巧,實在名貴。
這還不止,雙兒将銅匣取出來挑開鎖扣,看見裡頭的東西,當即歎道:“是東珠,這比從前老爺給小姐帶回來的那顆還大還亮,常公子可真舍得。”
“呀,底下還有留字。”
上等的雲宣,以百花花樣制成信箋,新墨的香味還未散盡。
江潤珠接過一看,一筆一畫瘦勁清俊——贈吾以赤誠,報之以明珠。
“小姐,要收下嗎?”雙兒問道。
江潤珠看了,将信箋放回匣子,道:“暫且收着吧。”
今日清風齋熱鬧多,晚些時候,主院也來了人,說薛薇吩咐人備了家宴,特請她一道。
江潤珠不擔心,昨兒那般收場,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立刻再來一回。
去或不去尚未有定論,言何居巴巴派了人來,和薛氏打擂台一般,說等常晏回府後,會親自來接她,叫江潤珠不必着急。
她也不是吓大的,道:“那就等着吧。”
常晏說話算話,天色稍暗時,江潤珠還在梳妝,人就已回來,耐心等在外頭。
他看着院中翠竹出神,連她何時出來都未察覺。
“常晏哥哥。”
女子聲音清甜,常晏下意識轉身,這一轉身便不由怔住,江潤珠素日打扮簡單,今日這身着實明豔。
雪青的裙子罩朱紅薄紗,黛眉紅唇,銀絲花簪嵌着紅寶石,流蘇墜在耳邊,趁得她格外明豔。
常晏張了張口,漂亮的誇獎一句都想不出,隻笨拙道:“妹妹今日……很好看。”
江潤珠淺笑,再次說:“我們走吧。”
常晏連連點頭,但除去開頭羞澀,直到兩人走到主院都寡言少語,似乎心思極重。
家宴已開,江潤珠跨門而入,淡定地看向桌邊落座之人,常家二姐妹坐在薛薇左手邊。
多日不見,常娴似乎憔悴許多,見她來,強笑一聲:“聽說江姐姐身子不适,現下可好些了?”
女子一笑:“勞阿娴挂心,本是我自小就有的毛病,躺了半日變好了,倒是你,看着憔悴。”
常娴聞言,眼眶一紅,似是被她敲中了委屈心事。
薛薇已恢複往日親和的模樣,招呼她落座後,拉過江潤珠的手拍了拍:“昨日我本是要去瞧瞧你們,沒想到竟生了誤會,你别怪伯母。”
“怎會?”江潤珠抿唇,“昨日是小女自不量力,明明身子不适,還要逞強,反倒叫大家擔心了。”
這話一出,薛薇眉頭舒展,是算準了她不敢多話: “是那丫鬟不懂事,險些壞了江小姐清譽,我已叫人将她打發了。”
動作倒是利索。
江潤珠懶得和她掰扯,适時拂過心口,咳嗽兩聲。
坐在一旁的常晏适時開口:“怎麼了?”
她柔弱一笑:“無妨。”
常語卻當了真,吓壞了:“昨日小妹眼花,胡言亂語差點害了姐姐,還望江姐姐不要與我計較。”
江潤珠握住她的手,叫她千萬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