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内,謝禮一改之前的病弱之狀,低頭暗笑。
“你感覺如何?”回了縣令府,卻沒有富貴的聲音。桃應紅望向四周,感覺有些奇怪,往常他總是第一個迎過來的,今日怎麼?
謝禮下車之時,還是保持之前的樣子。他揉着太陽穴,輕聲說:“不太好。”
許是入夜的緣故,府内寂靜,連蟲鳴聲都沒有。她望着謝禮在前面走的身影,胸腔内又傳來陣陣跳動。
她叫住他:“謝禮!”
謝禮回頭,入目是桃應紅盛着月色的眼睛,像一池秋水。她今日仍舊是那一身紅衣,襯得膚白似月,平日裡堅硬又倔強的臉變得柔和。她開口,如鈴般的聲音傳來:“這裡是不是鬧鬼了?”
……謝禮的臉色一時間五彩紛呈,險些跟不上桃應紅跳躍的思維。
“為何這麼問?”
“我一進門,就覺得心髒跳的好快,肯定鬧鬼了,”桃應紅捂着心口,狐疑看着謝禮黑下來的臉,“你臉色更差了,我去給你熬藥。”
說完桃應紅似一陣風飄向廚房,謝禮還沒開口的話生生被堵了回去。
半晌,他站在廚房外,聽着裡面鍋碗瓢盆的碰撞,中藥的苦味兒順着鼻管炸開在腦中。
罷了,如今時機不對。
今日他隻不過是與她對坐,那人就能敏銳感知到自己的不同。他試探性走一步,那人直接退避三舍,更是扯出什麼鬧鬼。
桃應紅,你究竟是真不知,還是在做戲呢?
檐下,謝禮拾起一根枯草,倚靠在門框上。廚房的窗子有一處破洞,從這裡向裡窺看,她正在煮藥。
藥的苦味蔓延,桃應紅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何時習慣了這個味道。
分明從前,她最讨厭藥。
..
與此同時,陳宅。
“快,都麻利一點。”一個胖管家低聲催促道。
從外看,此時陳宅與夜色融為一體,似乎所有人都在歇息。在東廂房的轉角,推開機關門,卻是另一番景象。
成堆絲綿混在一塊,壯丁成箱成箱向馬車上運。燭光很暗,時不時就有人踩到某人的腳,引起低聲哀嚎。
正常來說絲綿的重量很輕,但是壯丁卻是咬着牙搬上車。擡起一個木箱,猶如千斤重,那壯丁面色扭曲,險些砸在地上。
陳亦雄躺在軟榻上,身旁一人扇風,一人遞給他嘴邊水果。他盯着遠處的壯丁們不到片刻便移開了眼睛,叫來劉管家:“盯得如此緊做什麼?往常隻需要打點官府就好了。”
劉管家覆在陳家小兒耳邊低聲說:“今時不同往日,少爺。這次的縣令不吃這套。”
軟硬不吃,還喜歡使陰招。和春山幫那個五大三粗的大當家有的一拼,劉管家在心裡吐槽。
陳亦雄不知有沒有聽見,隻是點點頭。在疲倦的趨勢下,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自然沒有注意到某處角落,一名壯丁悄悄打開木箱,撥開上面的絲綿。
“喂,兄弟搭把手?”壯丁手一抖,強裝鎮定回頭,借昏暗擋住身後的箱子。輕微的“啪嗒”一聲,木箱合上,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好,來了。”壯丁應聲。
翌日,桃應紅背負行囊,無奈看着哭得泣不成聲的富貴。
“姑娘,你不要走啊。我們少爺不聽我的話,隻有你可以讓他喝藥,你走了少爺——啊不是,是我怎麼辦啊姑娘——”
其聲音如雷貫耳,慘慘戚戚。
“我又不是不回來了,你這麼——”桃應紅想找一個合适的詞兒,奈何胸中毫無點墨,遂放棄,“謝禮,你給我滾過來。”
謝禮推開門,還未睡醒的眼睛在看到桃應紅的背上的包裹之後一瞬間睜大。片刻,他上前,似乎不在意地問道:“你又要走?”
又?
這個字用得沒錯,可是配上謝禮掩不住的失落,桃應紅在心中升起恍惚的愧疚。和昨日她得知謝禮一人來春山村尋她一樣的心情。
“是,明日見。”
說完,桃應紅轉身飛出牆外。樹幹因這借力,抖落下不少葉子,落在謝禮的肩頭。
“少爺,不追過去?”富貴問道。
“她沒有說不回來。”謝禮忽然出聲。富貴點頭,桃姑娘隻是昨日回家,沒有說要卸去随身書吏一職。
既然沒有說,那自己整這一出,還被迫喝了兩大碗湯藥是為何?
他恍然大悟望向天空,又想到昨日桃應紅為自己煎藥的那一幕,内心像炸開無數煙花,震得他胸腔泛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