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謝禮到任直至現在,他能掌握的是上層階級的爾虞我詐,也因此可以與他們虛與委蛇。
但是對于真正的百姓,謝禮一時間不知從何入手,這才想到親身調查。
“真正有需求的人,都是沉默的。而且你也不必操之過急,等他們信任你自然許多事就浮出水面。”桃應紅寬慰道。
鑒于錢兆和之前的治理,百姓抱着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原則,甚少與其打交道,更多是桃應紅出謀劃策逼着錢兆和達到目的。
他們害怕這一日他們提出問題,明日便遭到報複,畢竟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
謝禮托着下巴沉思:“那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呢?”
桃應紅站起身,一陣風從遠處飄來,帶着一片無字的宣紙。不知那一家孩童頑皮,竟肆意任這紙飄着。
桃應紅接住那張紙,上面潔白一片。她當然看不出這是來自哪一家,因為風無痕,紙無痕。
“謝禮,匿名信!”
桃應紅雙手拿着宣紙,眼睛發亮,燦如星辰。
..
次日,縣令府張帖告示,舉城轟動。
上面寫着:“凡春城百姓,對城中有任意不滿之處,均可投擲箱内。縣令協同各位官員會竭盡全力處理。”
張帖榜下是一個木箱。此木箱是金絲楠木所造,上面刻着官印。中間有意長孔,用以塞信件。
這個木箱被富貴搬出來之後,桃應紅頗為心疼地摸着:“這個放出去風餐露宿,暴殄天物啊。”
後來桃應紅堅持用她的舊木箱,被謝禮回怼:“此木顯眼,賊不敢。反倒是你那個——”
謝禮斜過身子,搖搖頭評價道:“此物過于普通。”
桃應紅又在摩挲劍刃,沖着謝禮微微一笑。謝禮見狀,随即抱着箱子離開。
圍着張帖榜的百姓們議論紛紛。細聽有贊同的,也有認為謝禮大題小做的。
這群百姓外圍,一名身穿素衣、看不出年紀的人盯了這份告示一眼,臉上神色複雜。
他握緊拳,又松開。最後眼睛定格在“無需寫名”“任意時候”的字樣上,像是決定了什麼,轉身離去。
三日後,桃應紅來看木箱,依舊空空如也。
意料之中。她回到縣令府之時,見富貴腳步匆匆,面上盡是糾結之色。
“富貴,你怎麼了?”桃應紅叫住富貴,他看到桃應紅,眼裡滿是喜色,仿佛看到了救星。
“救星——不,桃姑娘,你幫我看着藥,我有急事。”富貴犯難地指向東南角,那是茅房的方位。
桃應紅了然,她應下富貴,走進廚房。裡面有一火爐,上面熬煮着湯藥。
這一次的藥與她上一次聞到的有所不同,桃應紅湊近看着熬煮的湯藥。黑乎乎一團沉在罐底,極苦中又透着一絲甘甜。
怕不是這幾日被謝禮的藥熏得想吐,如今遇到一個味兒輕的就覺眉清目秀。
等了好一會兒,富貴還沒有回來,桃應紅見藥熬煮地差不多,從廚房裡扒拉出一隻碗,捏着鼻子倒進去。
剛煮出的藥還滾燙,桃應紅又在此處等了一會兒。
“富貴,藥煮了好我的病都要好了,你——”謝禮走到門邊,便看到桃應紅在湯碗旁坐着,一時噤聲。
桃應紅轉身,看到謝禮。以她不多的醫術經驗來看,此人目前唇色全無,眼睛無神,應該是……風寒。
“大人,你染風寒了?”桃應紅見角落中有一個躺椅,忙搬出來拉住謝禮。又把湯藥遞到他面前。
“是。”謝禮悶聲言。
前幾日暗訪,不知是那日風太大還是他與此處的水土不服終于顯現出來,總之他今日通體發寒,提不上力。
“桃姑娘,可以麻煩你幫我拿個湯勺嗎?”
謝禮難得開口如此有禮,看在他病弱的份上,桃應紅起身拿來湯勺。
一處廚房,一男一女,桃應紅盯着謝禮幾秒,忽然覺得有些不自在。為什麼要在這裡看他喝藥?
桃應紅反應過來,遂與謝禮告辭。豈料這時謝禮的手忽然脫力,湯藥四濺,勺子擦過謝禮潔白衣衫,而後碎落在地。
“謝禮,你怎麼了?”桃應紅上前接過謝禮手中的湯碗,這才發覺他的手在抖。
桃應紅忙握住,掌心有冷汗,且冰涼透骨。
“我——”謝禮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一字剛脫出口,整個人脫力暈在桃應紅身上。
成年男子的重量壓下來,桃應紅用盡全力才沒有使自己倒下去。她扶着謝禮躺下,而後将手覆在他額頭。
是燙的,像三伏天時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