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這才點頭,若有所思道:“不過你說得也是,賬目不清楚,也不能随便交。實不相瞞,這回我們交的也挺多,有人不樂意,可又能怎樣。”說罷,他還朝望涯拱了拱手:“還是你們旭間人有本事。”
望涯擺擺手,交完銀子就離開了。
明月高懸,窗上映着樹影,魏冰踢開被褥,怎料‘滋啦’一聲,同他的官袍一樣,裂了條比他命還長的口子。
忽然又是‘啪嗒’一聲。
魏冰頓了頓,側耳傾聽,接着又是一聲‘啪嗒’。
聲響是從房頂上傳來的。
他披上外衣起身,一個不慎帶翻了爛闆凳,然而他已經顧不上了,站在屋子中央擡頭看着房梁,果真,再次傳來‘啪嗒’聲。
魏冰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出門看看。
院子裡靜悄悄的,他後撤幾步朝屋頂上看,沒見有什麼鬼怪,異響也沒了,然而就是這樣才叫人心慌,不禁渾身發毛。魏冰正欲回屋,但步子一邁,腳底下就踩到什麼東西,彎腰一看,是顆石子。
大抵是野貓罷。
他擡手擦了擦臉,回到房裡插好門闩,下一刻卻瞥見窗戶上赫然映着人影。
“魏大人,是我。”望涯在窗後揮了揮手,一來是讓魏冰看清楚,二來,是此地實在是‘清香’撲鼻。
魏冰一怔,趕忙沖到窗前查看,直到看見來人臉上的那道疤才确信眼前腳夫模樣的人是縣衙裡的望主簿:“你,你?!”
望涯自顧娴熟地翻過窗框,回身合上:“下官擔心您獨木難支,特來相助,今日如何,府衙怎麼說?”
魏冰咽下滿腹疑問,答道:“知府大人想召其他縣令一同查賬。”
望涯若有所思,知府沒想隐瞞,不是賬目沒有鬼,反而是有大鬼,真正的賬目或許壓根就沒有存在過,甚至于死去的監官手裡的,也隻是鳳毛棱角。别說幾縣同查,就是朝廷派欽差,也未必能夠看出端倪。
魏冰眉頭緊鎖:“恐怕這回沒那麼輕易了。”為官多年,他要是還不知道其間貓膩,那才是可以找塊樹根一頭撞死的,可知道歸知道,手裡沒有實證,寸步難行。
“魏大人,下官有一計,隻是倘若實行,您大抵會吃些苦頭。”望涯把手攏進衣袖裡,似乎原本就沒有給他留有拒絕的餘地。
“隻要能匡正旭間縣的賬目,一切都好說。”
“那下官先行告退,還請大人靜觀其變。”話音落下,她又原路返回,翻出窗外,回身合上窗頁,一溜煙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魏冰在原地怔了許久,仍是沒有琢磨出來她這一身詭異的本領是從何而來的。
萬籁俱寂時,府衙後院裡的李安才蛻下一身官袍,在燈下畫起丹青來。
忽聞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有下人來報:擡回來了。
李安略微皺眉,似乎對方才落下的那筆不大滿意,複又添上幾筆,調整許久後,他擱下畫筆:“走,去瞧瞧。”
仵作才填完屍格,李安就來了,拿過屍格看了半晌。上頭記錄此人身高五尺三寸,身形肥碩,死于窒息,後被毀屍,腹部中空,攔腰斷裂,僅剩後腰的四寸皮肉連接着,腹中發現虎毛若幹,四肢及面部有被野獸抓傷啃食的痕迹,大抵是死後留下的。
李安放下屍格,瞥了眼那具死屍,問:“身上可有遺物?”
“回大人,發現此屍時,其□□,後搜尋方圓十裡,也未見蛛絲馬迹。”答話的人是李安的手下,身上沒有官職,平日裡以家仆身份示人,此番接了李安的意思尋找市舶司失蹤的監官,從白氏船廠沿路查找,經過斷風坡時遙遙望見一堆飛蠅,遂爬上山路,未走多遠就看見了這位‘仁兄’,身形同監官相似,但斷風坡地處尴尬,不好随意處置,需得經過兩縣确認才能歸到府衙手裡。
于是傳信李安,李安再知會威縣和旭間縣的縣尉,确認哪家都沒有這号人物後,才由府衙的人擡走。
李安擡手掩面,回身往屋外走去,留下一句:“書信市舶司,讓他們查驗。”
與此同時,與魏冰一牆之隔的望涯拆開包袱。
裡頭裝了兩個小包袱,一個裝了套破衣爛衫,以及一套女衣。另一個是出京前許策給的,裡頭裝了堆零零散散的物件,壓在最底下的有張圖紙,上頭赫然畫着一架小型弓弩。
除了零件外,還有十二支配套的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