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架上。”

像是突然不會走路了，牡丹艱難地繞過長桌，賣力地走到他背後的花架前，在架子上好一通摸索才摸到那面鏡子。她高高舉起鏡子，但在看見鏡中的自己那一刻，驚得叫出了聲。

她的頭上有幾片嫩草葉，額頭、鼻尖以及臉頰都有大小不一的泥塵，整張臉是又紅又灰。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孟嶼低聲悶笑：“我又不在乎！”

“我在乎啊！”牡丹一手掌鏡，另一隻手在臉上擦拭。可擦着擦着，她腦海中突然逬現出他剛剛輕拭自己嘴唇的畫面，以為他是被自己魅力所吸引想要親吻自己，現在看來，他八九不離十是在給自己擦嘴上的土了。

盯着鏡中紅透的臉頰，她真想在腳下打個地洞。

本想着逗弄逗弄他，不想被人反撩了去。深感挫敗的她向自己保證，以後再不逗他了。

她拿起茶盞，喝口茶來壓壓驚，見孟嶼忙着插花沒時間搭理自己，便拿出一張繡帕，用茶水潤濕，一點一點地在臉上擦拭。

但她躁動的心依舊難以平靜，剛剛發生的場景在腦中不斷閃現循環，讓她不禁生出一個疑惑來，若臉上沒有髒東西他會吻自己嗎？

一想到這裡，她也顧不得擦臉了，雙手小心翼翼地搭在花架上，透過花間空隙，找到了他的背影。

昨日他穿的寬松，看不出身材。而今日，他的衣物更為貼身，身形欣長，肩寬腰窄，一襲流雲藍衣便裝似将昨日那隐于深山裡的修士拉入了人間煙火之中，可觀亦可近。

很熟悉，好似一位故人！

牡丹癡醉地看着前方距離不足一丈的背影，仿佛自己就是他拿在手中精心修剪的花束，隻希望時間能慢一點，讓自己再多看一看。她從未像今日這般盯着一個男子發呆，也不懂男女間的喜歡。但她認為，喜歡也不過如此了吧！

花氣馨香，滿屋芬芳吐盡，她臉上的紅暈也漸漸蔓延到了耳根。

沒多久，屋外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是個頭戴草帽、衣袖高卷的年輕壯漢，他舉止恭敬，站在窗戶外沒有進來。

“孟公子，可有位叫牡丹的姑娘來此處找您？”

聞言，孟嶼向後看了看。

牡丹隻以為是因為偷跑進來的事被人給發現了，悄然縮到花架死角的同時也在雙手合十求他高擡貴手。

孟嶼神色卻很從容，回看來人：“有什麼事嗎？”

“哦，是這樣，這位姑娘的舅舅和表哥非說她來這兒找您了，鬧着要進來，老伯才讓我來問一問。也不是什麼大事，要不在的話我去回了便是。”

孟嶼走至牡丹跟前，看着她縮在架子邊驚慌的樣子，蹲身問道：“我應該怎麼回他？”

這時牡丹歎了口氣，可憐巴巴地望着他：“我舅舅很兇的，我在家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若是被他發現我在你這兒，我回去了定會被打得半死。”

孟嶼眼露疑色：“你舅舅……如此嚴厲？”

牡丹點點頭：“嗯嗯……不僅如此，他還會把你這地方給掀了。可若你說我不在，他一定會親自來瞧上幾眼，對你嚴刑逼問一番才肯罷休。”

“所以無論如何，你舅舅都會來找我麻煩？”

牡丹擦擦眼睛：“你若是害怕的話，也可以把我供出去，說是我不顧廉恥非要來糾纏你的，如此，他就不會來找你麻煩了。”

孟嶼看着她垂得低低的腦袋，沉思了片刻：“反正都得見你舅舅，我陪你出去吧！這屋子也不是我的，拆了便拆了吧！”

牡丹猛一擡頭：“真的？”

孟嶼一臉真誠：“你花重金請我去銀月樓吃飯，那我便還你個人情。”

牡丹将翹起的嘴角硬生生壓了下去：“謝謝你，孟公子。但我不想舅舅遷怒于你，更不想讓你在他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你就不必陪我出去了。你放心，我有法子讓舅舅消氣，舅舅不會責罰我的！”

“當真？”

牡丹點點頭：“當真！”

這時，窗外再次傳來聲音：“孟公子？”

不等孟嶼開口，牡丹幾步走至窗前：“我就是牡丹，我跟你出去。”

親眼看見裡屋冒出個姑娘來，那等待回應的青年表情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人有七情六欲，孟公子也不例外。

他懂事得沒有揭穿自己腦中臆想的畫面，默默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牡丹出去之前，孟嶼将剛插好的花籃遞給她：“你送我平安符，這就當是回禮了。有了它你也好向你舅舅交代。”

原來他剛剛精心修剪的花是為自己準備的，牡丹内心狂喜，為防笑出聲，她死死咬住牙齒，好容易發了個“謝謝”的音。拎着花籃離開小屋的那段路，為了表達自己的不舍，她一步三回頭，三轉一停留。

這是她從書裡看來的，說是這樣對方就能知道自己的心意，看到了心意兩人才會有可能。剛剛試探的結果她很滿意，雖還摸不準他的心意，但她願意為了“有可能”而邁出自己的一步。

出花場的路上，她以太陽為襯，高提花籃，被渡上夕陽色的花朵也似在光中跳起了舞。

而此時此刻，立在屋檐下的孟嶼手中正拿着一面鏡子，鏡中，是一名少女紅撲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