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斜斜，穿透花枝，灑落屋檐，靜靜地趴在窗戶上的聆聽着屋裡的秘密。

孟嶼的表情很平靜，連帶着倒映在他眸中的人影也變得娴靜了幾分。

牡丹看着他眼中澄澈的自己，眼睫不覺顫了顫。

方寸之地卻無垠似海，靜谧蒼茫卻清可見人。

深沉，漫長，等待，責怪，思念......

複雜的情緒交織讓她的思緒一下子亂了套，最後隻能從這場眼神的較量中敗下陣來。

她側過頭，眼神變得閃躲。

孟嶼沉眸，沒說什麼，沏了一杯茶遞給她：“你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嗯？”牡丹似還沒緩過神來，懵懵地接過他手中的茶盞，許久才開口，“你給我的衣服上有濃郁的芍藥香，我就想着你所在的地方應該有很多芍藥花。”

“可盛京的花場不在少數，你怎麼就知道是這裡？”

牡丹稍顯得意，走到入門一側的大窗前，手掌撐在低矮的窗沿上，下巴往外擡了擡。窗戶由裡望外能看見一整片花田，時臨春季，群花爛漫的山崗，粉色芍藥就占去了大半。

“誰家花場會像賀氏花場這樣獨樹一幟種如此多的芍藥花？我覺得這花場更符合你的氣質，所以想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這裡，結果誤打誤撞，一次就蒙對了。”

孟嶼走至窗前，神色稍顯凝重：“你知道為什麼是芍藥嗎？”

牡丹扭頭看他，嘴角瞬時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不知道呢，孟大師可否講給我聽聽？”

孟嶼許是不太喜歡這個稱呼，回桌前整理起了松散的花枝。

牡丹眼見情況不對，随至桌旁，站在他的對面，清亮的眼睛裡閃着渴望的光：“孟哥哥，你就給我講講嘛，我想聽。”

聲音又細又軟，孟嶼靜靜聽完她的話，嘴角意外彎了彎。

“兩百多年前，在盛京城還叫京都的時候，這賀氏便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富商。那時商人地位并不高，賀家老爺便打起了與高門權貴聯姻的念頭。可惜，賀家獨子已心有所屬，為了反抗這門婚事，他離家出走，追愛千裡，終于找到他的意中人——芍藥。”

牡丹雙手托腮，眼珠咕噜一轉：“哦，難怪這花場這麼多芍藥花呢，原來是這賀家公子種的相思豆啊！”

“然後他和芍藥在一起了！但他不知道的是，芍藥本是花妖，因心上人慘死而遁入輪回，隻是來人間尋找轉世的。而賀家郎君不過是恰巧與芍藥的心上人長相相似罷了。”

“啊？”牡丹皺了皺眉，“芍藥的心上人不是他？然後呢然後呢？”

“後來......”孟嶼拿花枝的手頓了頓，“後來芍藥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賀郎君也回京都與父親定下的孫娘子成了親。”

聽後，牡丹歎了長長一口氣，搖頭道：“那這位孫娘子真可憐，丈夫不僅不愛自己，還用這麼大一個花場來懷念另一個女子！”

“開設這花場，是孫娘子的提議！”

牡丹眼睛放大：“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孟嶼搖頭：“也許是為了賀郎君，也許是為了芍藥，也有可能是為了三人曾一起渡過的那五百年......”

“五百年？”牡丹聽不懂他的話，也不打算細問，“人會有五百年嗎？怕是戲台子上都沒這麼精彩！你在什麼書上看的？”

孟嶼也不隐瞞，直言道：“生死簿。”

這三個字一出來，牡丹後脊一涼，險些沒站穩。

好一個生死簿，簡直荒謬。雖知道世上有妖，但她認為活人下地府偷看别人生死簿是死人都沒有的待遇，這事她是一點不信。隻覺得他在編故事戲弄自己，心中隐隐團上一股氣，亟待發洩。

她盯着孟嶼手邊尚未插好的花籃，擡手将籃中唯一一隻芍藥花給拔了出來，并在手裡轉了轉。

“孟公子不僅風趣還見多識廣，難怪走個路都能斬獲無數芳心，哎......可是難為那守門的老伯了，為你擋了那麼多的桃花！”

孟嶼看着她拿在手心的芍藥，笑了笑：“才相識不久，你對我知之甚少，就不怕我是壞人嗎？”

聽了這話，牡丹平平的嘴角忽然上揚，她微微仰頭，向他靠近：“孟公子是哪一種壞人呀？”

話剛落下，孟嶼拿在手中的花枝悄然掉落，落在将兩人相隔的桌面上。

牡丹瞅了一眼掉落在桌上的花枝，登時，想要挑逗他的心思達到頂峰。她再次仰起頭，雙手撐桌，身體前傾朝他的臉靠近，眼神中醞釀起一絲明顯的期待：“會對我圖謀不軌嗎？”

嗓音綿長缱绻，近得像在耳側作響。孟嶼垂着眉眼，深深地看着她，明淨的眼眸，挺拔的鼻梁，嫣紅的嘴唇。他情不自禁地擡起手，大掌撫上她的一面臉頰，拇指緩緩移向她的唇瓣邊緣，輕輕蹭了蹭。

“你~”

牡丹眨了眨眼，眸底劃過一抹詫愕。昨日，他在她在醉酒的情況下不僅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還将她平安地送回了桑家，她不相信他是那種人。

但是......

孟嶼似察覺到了掌中的微動，他将手從她臉上慢慢移開，炙熱的眼神漸趨晦暗。

“你臉上有東西！”

說完，他若無其事地搗鼓起了花籃。

“哦~”牡丹身子猛縮回來，扭身背對他，“你......你有鏡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