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尚未出花場便遠遠望見涼亭那邊立着好幾個人。四名藍衣人身體筆直地圍在亭子四角,桑葛桑松則站在亭下,也遠遠地看着她。
“舅舅,表哥......”牡丹怕他們再多等一分氣就多一分,立即加快步子,“你們怎麼來了?”
桑家父子身形相似,父親桑葛老成持重,情緒不易外顯,盡管牡丹犯下如此大錯他氣閑神定的臉上也隻是微皺着眉頭。
桑松就不一樣了,他年輕氣盛,骨子裡透着一股讀書人的傲氣,他認為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跟一個認識不到兩日的陌生男子混在一起就是沒教養,不知恥。昨日喝酒的事已是他忍耐的極限,今日還專程跑出來找人家他便忍無可忍了。
待牡丹走得近了,他大步迎過來:“趙牡丹,你現在膽兒肥了啊,不僅闖人私宅還學會了喝酒,竟還夥同桑月哄騙我們來此處私會一個外男,你一個閨閣小姐家怎能如此輕賤自己?傳出去了日後誰敢娶你?”
牡丹很少見他發怒,但她無法反駁,隻能将頭埋得低低的:“對不起表哥,我知錯了,以後不敢了!”
“不敢?我看你下次還敢!”
“你對不起的是我嗎?”
“看看你,成個什麼樣子?”
桑松憋了一路的氣總算發洩了出來。但他的目光在瞥見牡丹拎在手裡的花籃時,緊蹙的眉頭又緊了幾分。他将花籃搶過來,往遠了一丢:“什麼破玩意兒!”
“我的花!”
牡丹要去撿,可桑松已經快一步将她胳膊拽住,不讓她撿。
“夠了桑松,舅舅都沒發話你嚷什麼呀?”牡丹學着他的話,“看看你,成個什麼樣子?”
“簡直......簡直有辱斯文!”
“你......”桑松氣得啞口。
“行了,松兒。”這時,觀摩許久的桑葛走出亭子,大概是桑松說得太多了,他并沒有斥責牡丹,“先回去!”
父親的話,桑松是聽的。他松開牡丹的手,眼看着她将花籃撿回來才說出“回家”兩個字。
牡丹怕他又來搶花籃,便不再拎着,索性抱在懷中,時不時地瞄他一兩眼。
桑家祠堂裡,桑月正軟趴趴地趴在一張墊子上,聽丫鬟說人回來了才立正身子,乖乖地跪着。知道牡丹也會挨罰,她貼心地讓丫鬟在自己旁邊再放了一個墊子。
果不其然,沒多會,牡丹跟着桑松就進來了。
牡丹懶懶地跪在墊子上,向着桑月掀了掀眼皮:“謝謝你啊!”
“不客氣!”桑月并沒有因為把她行蹤告訴父兄的事而自責,反而迫不及待地問她,“見到了嗎?”
“桑月!”
桑松威怒的聲音一出,桑月立馬就老實了。
牡丹雙目微阖,笑道:“春闱得開始了吧,表哥還有時間在這兒管我們呢?”
“對啊哥,你是我們家唯一的希望,緊要關頭,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我們兩個不省心的妹妹身上!”桑月附和道。
桑松表情嚴肅且莊重:“誰再說一句,就多跪一個時辰!”
說完便叫管家看着她們,自己甩袖走了。桑葛很重視這個兒子,所以桑松的話在桑家是很有威懾力的。桑月以前就很怕她哥,後因牡丹從桑松那跟寶貝似的箱子裡看見林家小姐的畫像之後桑松才對牡丹多有避讓和寬忍,以緻和牡丹混久了的桑月時而也能和桑松頂上兩嘴。
“祝表哥金榜題名,直入青雲啊!”牡丹向門外高聲喊道。
管家善意提醒:“表小姐加一個時辰!”
牡丹震驚:“不是吧?這也算?”
“兩個時辰~”
“哈哈哈……”桑月迅速捂住自己嘴巴。
夜半,窗外有了月色,祠堂裡也亮堂了許多。
桑月見管家在椅子上睡着了便戳了戳牡丹胳膊,不想牡丹立馬就睜了眼。
“你沒睡着啊?”桑月用貓兒般的聲音問,“想什麼呢?”
牡丹眉頭蹙了蹙:“在想回來的路上舅舅為何不說話?回來也沒對我用家法。”
桑月仔細瞅了瞅她,身上确實沒有被打過的痕迹,思忖須臾,眼睛忽然一亮:“我聽說趙可愛升任禦史什麼什麼了,你畢竟是他的女兒,日後是會回趙家的,若是打出什麼傷來,指不定又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呢,就像姑姑當年……”
說到這,桑月立馬把到嘴邊的話吞回肚子裡。
牡丹嗤一聲:“那又怎樣?又不是什麼大官!我娘都和他和離了,人家現在嬌妻在懷兒女雙全,一家人你侬我侬的,我去受那罪幹嘛?”
桑月将墊子和她的靠攏,抱着她胳膊笑嘻嘻道:“這是你說的哈,不許反悔!”
“你看我像會反悔的樣子嗎?”
“不像不像,不說這個了,來聊聊你今天去花場的事吧?”
牡丹閉上眼睛,擺手躺了下去:“我困了,睡覺了!”
桑月嘟起小嘴,隻得作罷。
可牡丹并未入睡,她的思緒早已飄到了十三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