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音陰狠歹毒，底線全無，已是仙娥堕魔，再難回頭。
但孟小魚不一樣，他敬她、護她，這些她都知道。他心懷善念，懂得感恩，是她所見過的人當中敢于駁斥世人偏見、敢于站出來替赤靈妖說話的第一人。
這樣的人，死之可惜！
故而，不願卻也能。
“我跪！但倘若你耍花招，我定讓你從這天地間徹底消失。”
暮音見勢，眉舒氣清，滿眼期待。
而她與孟小魚的頭縫中，虞堇堇詫然瞥見一隻手掌，頃刻，她便意識到是身後之人趁她與暮音說話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挪了過去。
心裡有了底，她曲腿，做出下跪之勢。
一花之首的牡丹在向自己下跪啊！暮音不禁笑出聲來，她恨不得叫來所有花仙，都來瞧瞧牡丹受她欺弄的樣子。
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虞堇堇的一雙膝蓋上，對從旁側伸來的一隻手全無顧忌。也正因如此，孟小魚才能被素衣男人及時救下。
見徒弟得救，虞堇堇的下跪變為蹲身，她在地結印，一速紅光直奔暮音。
暮音這才從美夢中驚醒，隻見她縱身一躍，跳上竹林，欲逃出此地。
“想逃？”虞堇堇拿出花朝鈴，拍動底下小鈴铛，手指緊扣，雙手高舉，掌心一轉，仰頭吟喊，“牡丹禁！”
霎時，林中起了微風，伴上清脆鈴聲，上空飄下許多青綠竹葉。孟小魚和他身側的素衣男人直眼望着緩慢下旋的葉子，這一刻，似乎時間也放慢了，除了風與鈴，其他任何聲音皆不能入耳。
竹葉很青，一覆上紅色便尤為紮眼。
虞堇堇一眼瞧見幾片青綠上的斑駁血色，找準方位後便将雙手往下一劃。旋即，上空掉下來一個人。
虞堇堇走過去，垂眸俯視着口吐鮮血的人，眉眼略顯冷硬：“你是占了這婦人的身體，但你不該忘了自己是誰。牡丹禁我不輕易用的，你還是第一個！識相的話就把身體還給這婦人，否則......”
“還了又能怎樣？”暮音口角鮮血直流，卻笑得肆意，“她的靈魂早就被我給燒了！”
燒了？
虞堇堇臉色驟變，腦中蓦地出現一個聲音：“那法力高深的女鬼不僅占了她的身體，還......還燒了她的靈魂......”
她記得，那是三途河邊，白一鳴對她說的話。
“那女鬼是你，是你占了嬛的身體，燒了嬛的靈魂，在青樓裡夜夜笙歌，重傷的白一鳴？”
“嬛？”暮音按胸咳一聲，“白一鳴是誰啊？我記性不好，燒得太多，都有些記不得了。”
這句話徹底惹惱了虞堇堇，隻知她心思歹毒，卻沒想到她竟幹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身體被占，靈魂尚可入輪回，而靈魂一旦被燒，便什麼都不剩了。
想起白一鳴那絕望的嘶吼，虞堇堇眼神越發堅定：“你種的因，這果你得償！”說着，她将手覆上暮音額頭，“你早就應該消失的！”
額上傳來溫熱之感，暮音這才意識到對方要用牡丹禁徹底除掉她。驚恐之中，她吃力地抓住虞堇堇的手，眼含熱淚地說：“牡丹，你不能殺我，我們是雙生牡丹，我是你的姐姐啊！”
虞堇堇嗤一聲，哪裡會相信她的鬼話：“笑話，我原身是紅，而你是白，如何會雙生？”
暮音身感灼熱，面部痛苦得幾乎扭曲，但她仍不放棄，繼續道：“不......你原身本是白牡丹，隻因遇了玄嶼的血才失了本源......以......以紅掩了白......”
血？
師父的血？
虞堇堇告訴自己她的話不能信，但還是忍不住發問：“我師父的血如何就能掩我原身本色？”
暮音微微搖頭，表示不知所以，但為了獲得信任，她補充道：“我們是天界百花園中的一株雙生牡丹，百花仙子眼見稀奇，便以靈澤澆灌，許是我資曆稍豐，早你一步化了人形。而你卻誤落了天蟬山，恰好遇上聖赤水交融，才化了人形。”
旁側的二人聽得兩臉茫然。
孟小魚揉着嫣紅的脖子，心中隐憂爬上眉梢：暮音怎會是師父的姐姐？
素衣男人捂着心口，嚼着口裡的血腥，揣摩起了那紅衣少女的身份。
“不可能！”虞堇堇眼眸覆上一層寒霜，“若是如此，你為何幾次三番的要殺我？”
暮音感覺到額上的力度弱了些，便努力咳出許多血來，而後氣息奄奄地說：“都是姐姐的錯......姐姐被欲望沖昏了頭，才聽永夜的話，在人間苟延殘喘了千年之久，枉害了許多無辜性命，甚至......甚至還想占了你的身體。”
她言辭懇切，聲淚俱下：“是姐姐錯了，姐姐對不起你！”
虞堇堇不願相信，暮音怎麼可能是自己雙生姐姐呢？即便是，當初在天界，她為何不說，為何不與自己相認？
“不，不可能，我有姐姐。你不是，也不算......”
撫額的手微微顫動，暮音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她推開額上的手，抽出腰間魔刀，拼盡全力砍向虞堇堇。
虞堇堇雖有準備，但還是被她的快刀劃傷了脖頸。
“師父！”
孟小魚才邁開的步子被旁側之人攔住：“魔刀暴戾，你若是被傷了，是會死的。”
“放開我。”眼看着虞堇堇頸項上多出一道鮮紅，孟小魚眼眶也似被染紅了。
然而虞堇堇挨了暮音這一刀，不怒反笑。
暮音就是暮音，她怎麼會認錯呢！
眼前的暮音一換方才虛脫可憐模樣，露出狠惡嘴臉，用魔刀指着她：“我就算要死，也要你給我陪葬！”
虞堇堇哂笑：“是時候結束了！”
暮音正欲揮動魔刀，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拿刀的手不受控制，竟向滿地落葉砍了去。
正當納悶之時，天空中忽地落下一片花瓣雨，翠竹相襯，倒别有一番意境。
“誰？”暮音厲聲咆哮。
這花瓣來得蹊跷，虞堇堇仰頭望着上方，隻見一身白衣、肩簇花團的女子從天而降，身段姣好，端莊優雅，隻微蹙的眉間與她的氣質有些許違和。
“仙......子？”
魔刀掉落，暮音顫動的聲音就如同一片在風中顫動的秋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