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眸看着她,長睫低垂,在眼中投下細碎陰影。
葉晚晚看着這雙極美的眼睛,一時忘記了她轉過身是要同他說什麼。
容厭仔仔細細看着她的神色。
她盯着他看的眼睛一眨不眨,漆黑的眼眸幹淨而清澈。
隻是喊他一聲?
良久,他嗓音似乎比平日低了些,道:“過些時日,出宮避暑,你可與孤同往。”
又抱了一會兒,等到容厭離開,葉晚晚下床,不緊不慢洗漱。
送走容厭,她還要等着蔺青岚。
蔺青岚傷好之後,必定親自拜見。
可在這之前,宮中尚藥司,她的舅父宋禦藥,免不了先代為拜謝。
這便是她接觸尚藥司的第一步。
三日後,葉晚晚接見了一次宋禦藥,她有心結善緣,宋禦藥官職不大,惶恐卻也欣喜。
宋家不是什麼大族,蔺家卻着實勢大,他有心也沒辦法關照外甥女蔺青岚多少。
蔺青岚年歲正當嫁娶,他一日日愁着她婚事被拿捏,如今得了正當寵的雲妃青眼,便極力想要抓住這難得的貴人。
葉晚晚聽出他的意思,皺眉正欲為蔺青岚設計計謀,視線觸及房中鳳紋,她忽地怔了下。
她不欲被容厭掌控着決斷,可他教過的、送到她手邊的。
葉晚晚神情空白了下。
她看到宋禦藥得了她的話,萬分驚喜地拜謝。
葉晚晚在宋禦藥離開後,又怔了許久。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雙手中,怎麼就那麼輕易握住了權力。
容厭真的會帶給她權勢。
盡管容厭随後幾日沒再來關雎宮,卻無一人敢有半分懈怠。
後宮人盡皆知,幾日後的南下避暑,帝王往行宮避暑的陣仗浩大,上千禁衛随行,侍者等人上百,随行的妃子卻隻有雲妃一人。
南下那日,葉晚晚登上馬車,車辇搖晃,小睡醒來,等她再下車,四周竟看不到一個禁衛。
她背後一涼,正欲查看四周,便見馬車後面,有兩人手握缰繩,慢慢策馬上前。
車夫朝着容厭行禮後,沒等她上車,便掉頭先行。
容厭跨坐寶馬之上,低頭俯視,打量了下她的手和衣裙,“會騎馬嗎?”
葉晚晚肩頭松懈下來,還以為她又被劫走了……
她搖了下頭,自覺朝着他走過去,站在馬蹄旁,仰頭看他,揚起一個欣喜的笑來。
容厭不緊不慢伸出手,葉晚晚立刻舉起兩隻手去抓住他的手指,順帶将他長腿往後推了推,為自己騰出更大的空來,踩着馬镫借力爬到他身前。
容厭沒有理會她得寸進尺的動作,等她調整好姿勢在他懷中坐穩,對着一旁的饒溫道:“走吧。”
上陵處處可見梨樹,這裡隻有一眼看不到盡頭的雲杉,應當是出了上陵皇城地界,沒有走寬敞的官道,反而是挑着并不十分平坦的小路走。
葉晚晚在出發前好奇問道:“不和儀仗一起嗎?”
容厭道:“你想和儀仗一起,孤可以送你回去。”
葉晚晚立即搖頭,萬分欣喜真誠道:“陛下心裡也是有晚晚的,晚晚欣喜若狂,陛下去哪,晚晚當然跟随!”
容厭瞧着她的發頂,看不清她面上虛僞幾分做作幾分。
他嗤了一聲。
倒是饒溫,驚得不住地往兩人這邊偷偷地看。
被看多了,葉晚晚側頭,回以端莊微笑。
饒溫眨眼間便目不斜視。
騎馬要比坐馬車快得多,等到了一處城池,容厭交給饒溫一枚印章去錢莊兌些銀兩,将馬匹交予城門處保管,便帶着晚晚走近主街道之中。
街上車水馬龍,攤販叫賣聲不絕于耳,民間的熱鬧煙火氣瞬間拂面而來。
葉晚晚沉在周圍熟悉的煙火氣,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見容厭在前面幾步等着她,立刻又小跑着追上來。
夏日烈陽高照,葉晚晚買了把油紙傘,挨到容厭身邊,将傘舉過兩人頭頂。
饒溫不在,她勉勉強強扮起他身邊服侍的角色。
容厭在前面走,她跟在他身邊亦步亦趨,十分克制,眼睛卻還是離不開這條街上的風物。
宮中禦用華美,卻太冷,她不喜歡。
街道陳設琳琅,讓人目不暇接,葉晚晚跟在容厭身邊,也沒有在哪處攤位停下觀看,隻是眼睛落在兩邊,幾乎一眨不眨。
容厭安靜地看着她的一舉一動。
除了在他面前,葉晚晚平日在宮中禮儀其實頗為規矩,走路簪钗不搖不亂,裙擺掃開的弧度都标準如花瓣開綻。
如今一會兒往左,一會兒往右,雖然是給他撐着傘,可連他不在傘下也不知道。
聰明有趣時,像是天生會勾引人的妖精。
此時才覺出,她其實還心存幼稚。
她才十六七歲。
她本該同這街上鮮妍明媚的女郎一樣。
沉靜如淵似海的眼底微微泛起波瀾。
終于注意到她根本沒給容厭擋好太陽,葉晚晚整個人一僵。
她演技露餡了。
葉晚晚渾然不覺一般,讪讪仰頭笑,走近兩步,抱住容厭手臂,規規矩矩地将傘面高高舉起。
容厭懶散彎了下唇角,忽然擡手,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她發頂。
葉晚晚愣了一下。
他不含有任何欲望地摸了下她頭發,神色随意,就好像隻是随手欺負了她一下。
可這個動作,本身便帶了幾分憐惜。
葉晚晚意識到什麼,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手指蜷起,微微僵硬。
被他碰過的地方忽然有點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