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被喚作“蔻蔻”的女子驚喜道,沈明枳随機循着聲音找過去,就見管家模樣上了年紀的老仆正恭敬地将呈在木漆紅盤上的荷包遞過去。
“咦?這是誰的帕子?”那水藍色裙子的女子翻起荷包下墊着的料子不俗的帕子,聽管家身邊的仆婦解釋:“應當是兖國公主的,這荷包就是公主殿下撿到遣人送來的。”
蔻蔻正小心檢查着自己的荷包,聞言,手上動作一頓,柳眉一皺望向那名仆婦,仆婦以為這位官家小姐是擔心自己的東西被他們這些下人打開碰過了,連忙賠笑解釋:“姑娘放心,東西完完整整的沒有人碰過的。”
沈明戒一聽見“兖國公主”四個字就如同獵人見到鹿,但他從小就知道沈明枳不帶帕子的,回頭垂首将自己困惑的目光投向沈明枳,就見沈明枳拍拍他還攙在她小臂上的手背,幾步繞開人群走了過去。管家和仆婦不認識沈明枳,但卻認識忙趕過來侍候的月珰,連忙朝來人一禮。
那水藍色裙子的女子認得沈明枳,輕輕扯了扯蔻蔻的袖子,先她一步上前蹲身行禮:“民女裴豐蘭拜見公主殿下。”
沈明枳一邊扶起她和随後默默補上禮節的蔻蔻,一邊迅速正面打量起這兩位風華正茂的女子來,不得不說,在灼豔如桃李的蔻蔻的襯托之下,裴豐蘭身上的大家貴女的溫雅之氣簡直淡若白水。
沈明枳溫言微笑:“不必多禮。”
裴豐蘭端莊地笑着又悄悄戳了戳蔻蔻,正不知困于什麼思緒牢籠的女子這才回神:“民女杜蔻,謝過公主殿下。”
裴豐蘭是禮部那位脫發脫得厲害的左侍郎裴豐息的妹妹,從她的名字和眉眼就能猜得出來,至于杜蔻,在這個世道下,能和三品侍郎家的女眷玩到一起的,家世大抵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九寺六部裡就有一個兵部尚書和一個太仆寺卿姓杜,至于是哪一個,其實并不重要。
沈明枳微微笑:“不必謝我,要謝還是謝臨川郡主吧,帕子是她的,東西也是她找到的。”
杜蔻笑臉一白,僵硬地再度謝過後,就見不知何時冒出來的臨川郡主笑吟吟地看了眼她手中的荷包,她的右手食指的豔紅指甲劈了條縫,但絲毫不妨礙指甲與荷包相交輝映,臨川又刻意瞟了眼她同樣鼓鼓囊囊的胸前,輕笑出聲,“你也不必謝我,就是你這荷包鼓鼓的,裡頭裝了些什麼寶貝?”
杜蔻的臉又白了幾分,餘光瞥見紫衣玉帶的一個高挺少年也正抱臂站在兖國公主身後看着自己,粉白的一張臉霎時紅透了,磕磕絆絆地低聲回禀:“不過是……是弄髒了的帕子。”
臨川笑着擺擺手,瞥了眼自己那塊攤在盤子上的帕子,“髒了的帕子就扔了,小心收着幹嘛,弄髒了荷包就不好了。”
縱是沈明戒才聽了不過兩句,這下也瞬時聽出了話頭不對,方才他還想着沈明枳也有一個和杜蔻類似的粉色荷包,這時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面色越發難堪的杜蔻臉上,那一張紅得能夠滴血的瓜子臉,一雙含情眉目忍不住這陰陽怪氣的羞辱,瑩瑩似是充滿了淚花。
沈明枳不知道臨川與她有什麼過節,心裡覺得有些過了,便拽了還欲開口的臨川,朝立在人群之外的月珰使了一個眼色,月珰會意走上前來:“殿下,時候不早了。”
臨川瞪眼:“這就要走了?”
沈明枳晾着她不理會,妥當打發完杜蔻、裴豐蘭還有管家,才冷了臉小聲訓她:“你方才這是做什麼?”
臨川撅嘴剛要開口,就被沈明枳又用别的話頭堵了回去:“他今日休沐我要早些回去。”
臨川自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瞥了一眼跟在沈明枳身後的沈明戒,正打算捉弄捉弄她,被沈明枳一記眼風一掃,什麼惡氣怒氣全都憋了回去,柔順地露出了貓兒似的模樣,但話說得卻很不溫順:“他得了空不陪你出來,反倒躲在家裡睡懶覺……”
說完,臨川立時想起早上見過的何施雅來,還沒等她反思自己嘴快不過腦的罪過,沈明枳就已經冷笑道:“他不出來給我添麻煩就萬事大吉了。”
沈明戒完全聽得懂她們的啞謎,眼神一閃,沒等心裡的不悅泛濫,就聽背後由遠及近有人與管家攀談:“求您快些派點人手吧,我家太太都要急死了。”
“好好好,姑娘您先别急,慢慢說,我這就叫人來。”
周圍的喧嘩聲也随着他們的對話展開漸漸平息下來,長英玩得高興,暫且忘掉了病中的柳曦既,也禁不住這冷水潑得也找了過來訊問究竟。
那婢女已經泣不成聲:“我家姑娘半個時辰前就不見了,翻遍了整個園子都找不到人,剛剛……剛剛在杏花園深處的那個小池子邊撿到了我家姑娘一隻鞋,就飄在水面上……”
這費家三姑娘還沒找到!
有人小聲嘀咕:“這直接報官吧。”
蓦然,一群人回首看向他,捂着嘴發牢騷的卿澄正一臉懵地瞪圓了眼睛,渾身上下仿佛都在問“我說錯什麼了嗎”。他邊上的辛喾被這場面一驚,拖着卿澄去死的心都有了,連忙扯了扯還搞不清狀況的卿澄,打算将這小子一起扯到人群後去逃之夭夭。
“報官?報什麼官?”未知狀況的趙王妃窦晴柔攜一衆女眷從暖閣走來,嘹亮又有威懾的嗓音讓在場膽小的人都震了一震。
是啊,報什麼官啊!
卿澄回過神恨不得咬舌自盡。長英公主辦個生辰宴結果以報官收場?你讓趙王的面子往哪裡擱!
窦晴柔聽完了事情的始末,立即命人去婢女所說的池子去搜索,并下令将整座杏園都圍成鐵桶。
如果真有貴女在今天丢了性命。
衆人幾乎不敢往下面想,膽小的瑟縮一旁,膽大的跟着人就往那杏林深處走。臨川也想去看看熱鬧,礙于沈明枳的一張臉着實冷沉,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隻能滿嘴說着“晦氣”挽了沈明枳就要走回暖閣,誰料沈明枳看過人群中臉色變了幾遍的杜蔻,輕斥了她一聲便也随大流往杏林走。
林中已經是哭天搶地的一片狼藉。
費家夫人抱着三姑娘的屍體哀嚎不已,陽安侯世子妃指着費三姑娘手腕上的印子與手臂上的撓痕,直嚷着是有人蓄意謀害。
“去報官。”窦晴柔冷聲吩咐。
那仆役遲疑,鬥膽問:“報什麼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