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晴柔環顧四周,就見沈明枳姐弟倆正立在人群中,何家人也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還有更難纏的禦史,多少雙眼睛盯着,事情絕對不能以失足落水草草結束了。
陽安侯世子妃傷心過頭,聽了這一問方才找回理智來。
京兆尹、刑部、大理寺都是可以偵察京城命案的司部。這樣的案子,照常理說是直接報給京兆府的,如若趙王妃想将此事渲染成趙、吳兩黨相争、或者有意拉他們家下水站隊,那就會報給刑部或者大理寺,至于渲染的過程、結果,就絕對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家可以想象、摻和、承擔的。
窦晴柔被陽安侯世子妃盯着看,頭疼地剜了那仆役一眼:“京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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郇寰正要探出車窗,往這曲江十裡杏園張望一眼,就見衣着藏藍底滾紅邊條的幾隊衙差正依序迅速湧入杏園大門,一匹棗紅色的大馬正由人牽着不安地踢着蹄子。
京兆府的?
郇寰挑眉,撚着袖口思忖片刻,還是讓冬至前去探問。
杏園是皇家園林,但此刻看門的都已經換成了京兆府的府兵。看門的不認得冬至,也不認什麼侯府不侯府的,隻嚴格遵守上令不讓任何閑雜人等進入,冬至好說歹說說不動,隻能喪氣地回複郇寰。
郇寰擰眉,心知這裡面必然發生了大事。可他今日休沐,現在也未着官服,報他刑部尚書的名頭是管用,但難免又有要和京兆尹搶案子的嫌疑,雖然他刑部已經夠忙了。
他又忖度了片刻,終于,心裡對沈明枳的擔憂壓過了對時局的把控,他撩袍起身下了馬車,親自上前與人交涉。
衙役不敢怠慢,雖然心有不忿,但還是連忙去園中傳報,隻是讓郇寰裹着氅衣在暮風中吃了好幾口冷氣。
于是乎,已經由臨川和沈明戒陪着回到暖閣中休息等待結果的沈明枳,就見有人附耳與新任京兆尹鮑承願說了幾句,正擦着汗的鮑承願臉色變了變,看了一眼面色吓人的趙王妃,連忙讓人去傳話。一會兒,正當暖閣中的衆人焦急難耐,窦晴柔打算讓人上茶點安撫人心時,郇寰迎着一衆人的目光、攜着半段殘陽步入閣中。
鮑承願是上一任京兆尹葛宏才薦上去的,手段作風一脈相承,連肚子都是一樣的鼓,見了郇寰的态度拿捏也與葛宏才一般無二,“郇侯您來這算是……”
鮑承願很期待地望着郇寰,隻求快快地将這個燙手山芋抛給刑部,但見他一身常服,不是來公幹的樣子,正心中納罕,更怎料郇寰與上首坐的、仍然緻力于安慰費家夫人的趙王妃見過禮後,朝立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的司法參軍史辛理微一颔首,便對自己微笑道:“我是來接我家公主的,順便進來看看。”
閣中有一瞬死寂,正低頭喝茶的沈明枳差點被嗆出聲。
郇寰說完這句話,就很坦然地一拂身走到沈明枳身邊,掃了一眼她一左一右坐着的晉王和臨川郡主,正當他想着如何讓臨川郡主讓個位時,晉王起了身。
“姐夫坐吧,我去看看卿澄。”沈明戒涼涼地讓了位,扭頭直奔縮在門外回廊裡正悔不當初的卿澄與無聊透頂的辛喾。
郇寰笑納後便正經坐下,湊到沈明枳耳畔,剛要輕聲開口問,就被沈明枳打斷:“我沒事。”
郇寰一笑,定了心,直了身子便随她一同漫無目的地望向了門外漸漸落下的晚天。四下竊竊私語聲起,但沒人與郇寰說話,即便這位尚書大人擺明了自己隻是路過不參與案子,也沒誰有這個膽子公然與之攀談。
最終還是鮑承願忍不住了,見郇寰不聞不問,隻是陪着兖國公主看天色,挑頭與他說了說案情。郇寰大緻聽完了始末,門外出現了幾個人影,鮑承願立即迎上,在趙王妃的首肯下叙說了仵作驗屍的結果。
結果也沒什麼新鮮,不過是驗證了陽安侯世子妃吆喝的那一嗓子并非胡攪蠻纏,但有了一個巨大的突破,那便是仵作在費三姑娘頸後的兩道深血痕的皮肉裡,找到了一小截斷了的指甲。
趙王妃立即讓杏園中所有官家小姐都集中到正堂,一一驗看她們的指甲。那片斷了的指甲染着豔麗的大紅色,這個特征很快就将一大群年輕的姑娘篩選得隻留下了五個人。但仔細看過了,她們的指甲都完好無損,即便是有修過指甲的,也有人證明這絕對不是今天才修的指甲。
沈明枳掃了一圈,不見杜蔻,不禁偏過頭問了問臨川:“你看見那位杜姑娘了麼?”
臨川一回想,記得自己還刻意留心過她紅色的指甲,便“咦”了一聲,頓時吸引了一衆人的注意。
窦晴柔蹙眉問道:“郡主妹妹可有什麼事?”
臨川道:“杜姑娘怎麼不在?”
窦晴柔正色:“什麼杜姑娘?”
臨川道:“自然是兵部尚書家的杜蔻姑娘。”
滿堂皆驚,沈明枳挑眉,對杜蔻的出身表示驚奇,連一直神色淡淡的郇寰都抖擻了精神。
窦晴柔給了一個眼色,立即有人去滿園子地找姗姗來遲的杜蔻。杜蔻被侍女押到堂上來的時候,她十根手指的指甲正被割去了一半,窦晴柔一個威吓的眼神下來,杜蔻很快承認了自己與費三姑娘卻是有過争執,但一口咬定絕對不是她推費三姑娘下水的。
鮑承願問:“你們因何争執?”
杜蔻道:“不過是姑娘家的一點事罷了。”
鮑承願不依不饒:“具體說說也無妨吧。”
杜蔻挺起胸睨了一眼費夫人與陽安侯世子妃,又掃了一眼左邊下首兖國公主d等人,“姑娘家的私事,确定要在公堂上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