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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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郇寰揚唇,減去了三分客氣,增添了三分譏嘲:“寇老您這話說的,晚輩怎麼就聽不懂了呢?”

寇敏中措辭尖銳,話卻說得抑揚頓挫,跟念詩似的:“怎麼聽不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多麼聰明的一個人啊,怎麼可能聽不懂?怕不是聽懂了卻還在裝糊塗吧。”

聞言,郇寰輕笑兩聲:“寇老,您這話說的,真是一分情面也不想講了。”

寇敏中給自己的杯裡添茶,“跟能講情面的人講情面,怎麼,郇侯在化隆不是有鐵面閻羅的美名嗎,閻羅殿上也能講情面嗎?”

郇寰端起杯來輕抿了一口,将被他撥起來的三分火氣壓了壓,主動認輸,緘口不言,就怕自己修為尚淺,最後真的被他激得做出什麼有損趙王利益的事情。

寇敏中卻不領他的情,“郇侯還年輕,年輕人,還是貪玩的,法道寺一事就算是送給郇侯解悶的樂子,樂夠了就行了,其他的事,還是不要摻和了。”

“其他的事?看來零州此地有不少事啊。”

寇敏中冷笑道:“是啊,都是年輕人摻和不了的事。”

郇寰挑眉。

寇敏中繼續笑:“等郇侯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現在的自己,就是在蚍蜉撼大樹、蹇人想上天,就是這麼可笑。”

郇寰的語調也冷了下來:“确實可笑,清風高調,對牛彈琴,我自不是什麼愛多管閑事的人,隻是,三姓行事,未免過分。”

寇敏中似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不由得大笑起來:“過分?何為‘分’?”他大笑得差不多了,方才一抹臉,皮笑肉不笑地用指關節敲了敲桌案,兩雙老皮之中突兀出來的眼睛,被桌旁爐火映得幽幽發亮:“看在趙王的面子上,我與你多說一句——”

寇敏中戟手直天,眼睛卻盯着郇寰的臉,一字一句地講,字字句句都戳在了他的心上,“少年得志實如你這般年輕的人,大都會有這樣的毛病:不論年歲幾何,有時都會天真地以為,是非對錯、黑白善惡,都如晝夜般分明規整。”

他笑着搖頭:“其實不是,孰錯孰對,真的有定數嗎?世俗意義上的對錯就是‘對’與‘錯’嗎?你們年紀輕輕就得益于這樣爛俗籠統的是非對錯觀念,自然是打心底地維護,不然你們自己就會成為最大的笑話。為了不讓自己淪為笑柄,你們也會拼了命地去維護,我說得對嗎?”

“你覺得三姓所為,太過過分,但我們真的過分嗎?貧富貴賤,也非天賜,千百年前,寇家、孫家、王家,和現在的那些泥點子沒有兩樣,可後來有了五姓七家,現在有了我們三姓,所謂何故?我們的錢,也是一點點賺來的,我們的體面,也是一代代賺來的,賺錢的渠道就在那裡,他們不走、懶得走、不敢走,所以活該他們貧、弱、賤,我們富、強、貴,這有什麼好怨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天地不顧,人道相佐,所以諸如周艙之流,妄想行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有逆人倫,活該他死得狼狽啊。”

“又試問何人無私?所求不過錢、權、名,常人之心也,千萬萬人之心也,周艙所求亦不過其三,無心之人方得無私,而無心之人,隻有死人。何人得勢,故而何人說話,故而天下之人聽何人說話,世俗的是非對錯,對當權者最為有利,故而普天下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無人不以此為道德典範,這就是你現在所持的對錯是非。”

“但你也不是一般人,襄陽郇,軍功起家,爵位在身,你不是普通人,可你常用普通人所困的是非對錯來挾持自己,讓你自己走得瞻前顧後,一點也不夠幹脆。你不該是那些一輩子蠅營狗苟的微末賤民,你也不該用這樣的規矩束縛自己拳腳,你不該讓自己的前途為了這些虛僞的規矩服務。黑白對錯,盡于掌中,臨風禦極,規矩自生,這些東西,全該為你的目的服務,怎能本末倒置?”

寇敏中見郇寰似是聽得認真,似是聽了進去,略感寬慰,臉色也松快了不少:“你本非常人,隻是缺一個人來教你,而今我教你了,你聽懂了嗎?”

見郇寰還是愣愣的,冷臉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寇敏中斟酒,将酒杯輕輕推到了他的眼前,話中銳利鈍去,但步步緊逼從不給人一絲機會喘息:“所以你還覺得我們過分嗎?你還想摻和那些爛事嗎?你還想不想平安回到化隆陪伴你的公主媳婦?”

最後,今夜所有的針鋒相對,都落在了這杯酒上,寇敏中往椅背上一靠,話卻嘹亮刺耳:“所以這杯酒,你是喝,還是不喝!”

一瞬。

兩瞬。

三瞬。

郇寰的眼睛裡重現光彩,骨節分明的手、批過多少人命的手、又埋過多少真相的手,悠悠從袖子裡伸了出來,松松端起已經被這初春雨意浸得發涼的酒杯,指尖微傾,杯酒盡洩,落于廊下白沙,再不複見。

郇寰的目光從寇敏中逐漸氣得漲紅的臉上,流轉到自己手中托住了杯子。白瓷無暇,瑩潤有光,是頂好的東西,隻可惜所托非人。

“我若按你所說,役規矩法度于我一欲,那你已經是個死人了——”郇寰終究沒有忍心将這隻酒杯砸碎,将其放于桌上時卻使了點力,讓整張桌案都随此杯的降落而輕輕撼動。杯盞及案,郇寰這才扯開手,森森寒繼續道:“由此可見,欲之蠻長,毀天滅地,必須由規矩法度約束,方才能善盡其善,惡止其惡,善惡有度,是非自明,規矩自生,塵宇自定。”

郇寰折折袖子,緩緩起身,垂眼睨着寇敏中攥緊的拳頭,“三姓,還是太過分了,這次走運,來的是我,下次辦砸了事,案子落到了誰的手,那就說不定了了。”

他本要多嘴一句,點一點他們,讓他們知道他們的行徑并非天衣無縫,不懼怕他這個年輕人,也得怕一怕那些藏于幕後的謀算者。可話到嘴邊,郇寰卻想到了自堕泥沼、自褪羽毛、自毀長城的王啟豐,想到了一生清明執着、最後死得那些慘烈的周艙,想到了嘗膽多年、生死不懼的熊家鼐,想到那些朝着虛妄磕頭哭訴的百姓。

三姓不會收斂的,縱欲是刻入骨子裡的習慣,是他們眼中的道。多嘴隻會讓他們多心,他們多心,就會多殺更多無辜之人。

他們是六親不認、是非不分、善惡不問的嗜血巨獸。

而自己,助纣為虐,也與禽獸無異。

郇寰咽下上湧的血氣,最後留下一句話:“飲水思源,若真是為了趙王好,你們當及時收斂。”

說完,他弓身施禮,回身走入堂屋,見隐沒黑暗之中的寇家侍衛已悄然拔劍,冬至也正挾持着寇家長孫,與他們無聲對峙。

夜中小酌,終止于兵戎相見。

片刻,寇敏中的聲音從廊下幽幽傳來:“讓他們走。”

步出院門,就聽院内一聲巨響,杯盤碎裂,木案中斷,水聲相雜。

“回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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