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昨夜開始,空氣裡就悶熱得厲害,片片陰雲疊壓在大地。呼吸一次,便覺得肺裡悶堵一分,燥熱從骨子裡發出。窗外是詭異的寂靜,我整晚都睡得不安穩,難受得翻來覆去。
分不清虛實的夢境借勢鑽進我的腦海,我總夢見屋子被風吹翻,大雨灌進卧室裡,雨水又鹹又熱,偏偏我動彈不得。
後來我就被撈進了一個帶着涼意的懷抱裡。溫柔的觸感從我的臉頰一路遊移到脖頸,肩膀,後背,最後在絲綢被下,似有什麼樹枝般的事物嵌進我的指縫中,帶着抵抗風雨的天賦,為我驅趕夢中的暴雨。
“不怕,有我在呢。”有個聲音軟得像被風裹挾在空中飛舞的花瓣,又帶着一些不尋常的沙啞。花瓣被摧殘飄零,奔向我時,卻還邀我找尋這暴劣氣候的美麗。
“嗯...易遇。”耳邊惹人煩擾的鐘表音漸漸遠去,我終于安心下來,擡手環住身邊人。
“幾點了,小遇。”
“淩晨四點,姑姑安心。”
我沉沉睡了過去,再無噩夢。再次醒來,天已蒙蒙亮,空氣仍舊悶熱着。我感覺到身旁變得空落落地,眼睛還沒睜開,無措地抓住旁邊的枕頭,絲綢留不住多少溫度。
我揉着眼睛找尋,易遇正站在床邊穿襯衣。見我動作,繞到我的這一側,單腿跪在床沿,灰眸盛滿剛起床時迷蒙細碎的光,俯身給我一個帶着牙膏味的早安吻。
“我要去開會了,你今天休假,接着睡。”
我困頓不堪,勉強睜開一隻眼睛,迎面便是易遇未被遮掩的鎖骨,隐約還見着前天晚上溫存的印記。我輕聲笑笑,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他沒設防,直倒在我身邊,黏着我睡衣外的皮膚,給這份悶熱的天氣又添了一份力。
我癢得縮脖子,要他别鬧。他不情不願地放過我,捉住我的手,非哄着我給他扣上最上面兩顆扣子,大手沿着我的脈搏一路滑動我的小臂,我抖着手腕才勉強給他扣好,真是個不安分的清晨。
“好了,你去上班吧,早些回來。”我用被子悶過頭,聽見腳步聲消失在關門聲後,補起了回籠覺。
可是他不在身邊,夢裡我又見到了一場鹹得發白的暴雨。
這一覺睡到了十點,我才擺脫被桎梏住的感覺,晃晃睡僵的手腳,爬起來看向窗外。
烏雲比昨天更多,源源不斷地堆積起來,籌備一場盛大的侵略。一周前做的出行計劃隻能被擱淺,我洗漱過後,打算在家裡找些事情做。
期間易遇給我發過一次消息,說今天臨時加了場會議,會回得晚一點。我看着手機,莫名地失落,過了很久,才回了一句,知道了,我等你。
複生集團最近面臨競争對手的聯合打壓,有個新崛起的資本得了海外資本援助,來勢洶洶,易遇常常回了家還要接着工作。雖然他總對我說,這些小打小鬧煩不到他,可我仍舊替他擔心。這時候,他就會乖乖喝下我端來的熱牛奶,然後又向我耐心地描述牛奶的味道與色彩,合作完成一堂精彩又有問有答的課堂。
我想到這兒,心情才輕快了些,放下報紙,去廚房準備早午飯。在冰箱裡拿菜的時候,我看見了前幾天易遇和玫瑰花一起買回來的食用百合。花片厚而小,潤白帶蒂,十分新鮮可愛。我想着,不如下午就用它們煲一鍋百合瘦肉湯,清熱滋潤,等着易遇回來吃。
做法很簡單,可等到切好肉片,泡好百合,才發現家裡的鹽罐見了底。我見着外面還沒有要下雨的迹象,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帶着傘去附近的超市買了兩袋回來。百合雖自帶甜味兒,但若想讓湯更加美味爽口,仍舊少不了鹽來調味。
随意吃了頓午飯後,我快去快回,就這麼一點路,走在外面都悶出一身汗。天越發黑得密不透風,幸好雨沒有下下來。
我終于将百合與肉片炖在了鍋裡,加上一些姜片龍眼肉,蓋上蓋子,細透的水霧寥寥搖搖。鹽是要出鍋的時候放的。我去沖了個澡,甜而香的湯味就充滿整個屋子,聞着便能想象得到那一口清澈而又滿滿當當的濃郁。
沒多久,随着一聲驚雷,等待了兩天的暴雨終于落下。整個世界都聽得嘈雜的雨聲,屋子裡即使開了燈也壓抑不住昏暗的天色。偌大的家裡隻有我一人,隻有廚房裡轉動在鍋裡的水汽鮮活着。
這雨沒有停下來的架勢,下了一個多小時,路邊都開始有了積水。我給易遇打了個電話,他立馬接聽,背景音淅淅瀝瀝,汽笛聲雨聲混在一起,信号斷斷續續,他的聲音裡仍舊帶了處變不驚的笑意。
“放心,今天會議臨時取消了,我馬上就回去。”
我本想叫他雨小些再回來,可遭不住他已經在路上了,我隻能擔憂地囑托他注意安全,便落了電話。
等待他回來的時間總是很漫長,尤其是在這樣惱人的雨天。我看着天邊的閃電放空,不知不覺就想起昨夜夢裡那些大雨。那麼軟的東西,打在身上卻成了刺骨的枷鎖,又鑽進眼睛鼻子,從内到外地叫人窒息。
這樣的天氣像末日,可以把人永久地困在這一天,讓那些快樂的悲傷的被迫重複循環,走不出去。
房門終于發出動靜。我快步跑過去,看見易遇的外套已經濕了一半,手中的傘軟趴趴地流淚。他見到我就對我笑,将手裡的袋子放進廚房,我沒看是什麼,順勢脫下他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易遇就是這時候從背後抱住了我,雨的潮氣迅速蔓延,鹹而緊地裹住我。
“好香,姑姑。”他下巴搭在我的肩頭,嗓音有些發啞,所有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讓我止不住地向前踉跄。
我穩住身形,便聽見他悶悶地笑,無奈又心軟,握住他在我腰間的手,回頭親吻他沾了雨水的頭發。
“怎麼不等雨小些再回來,受涼了怎麼辦。”
“沒關系的。”他蹭蹭我,像個撒嬌的貓咪。“今天的雷太吓人了,小遇好想你,就是想快點見到你。”
這話聽得我心裡隐隐發酸,忍不住在他懷裡轉過身,埋在他心口處,把他抱緊。
“我在,小遇,而且以後都不走了。”
我總要在每一個雨天不厭其煩地說着這句話。我像治療他慢性疾病的一顆短效特效藥,隻有讓他不斷地舔舐我,品嘗我,他才能獲得新一天的安甯。
他埋在我頸窩裡,許久沒有說話,深而長的呼吸黏着我的皮膚,溫暖再撲回他的臉龐。我抱着他,久到我都懷疑他站着便要睡過去了,才聽見他又開口說,好香啊。
“給你炖了百合湯。”我拍拍他的後背。
“不是這個。”他的臉頰滑過我的耳廓,在我頸間貪婪地吮吸。“姑姑很香,是新買的洗發水嗎?”
他身上打了雨,整個人也變得像這雨一樣黏膩。他從上至下地與我粘連,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唇的張合,都像雨般,細密而尖銳地沖刷我的身體,又聯合濕透的衣服,綁架每一個敏感部位,讓人癢,讓人想要拍開,想要用毛巾和暖氣把他烘幹,偏偏低頭一見那小得可憐的水珠,又叫人起了憐愛。
我被他親吻得面紅耳赤,他身上的雨氣也過給了我,我不舒服地動了動,揪住他的衣領,早上給他扣好的扣子快要沖破洞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