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暫時落足一顆不知名的星球。

不同于荒星，這個星球連可用來廢物利用的垃圾都少得可憐，放眼望去，滿是橙紅的灰塵和裸露的樹根。

剛收好機甲，半瓶子晃蕩的機械外肢掐準時間宣布報廢。從指根而發的疼痛一路蔓延到肩胛骨，像鑽入皮肉的毒蛇在肆意啃食血肉。

你忍不住痛呼出聲，柏源及時摟住你，扶你坐在一棵被砍伐的樹樁上。他小心地将你的外肢取下，讓你的手臂松放于膝。

你的視線早已被疼痛擰得模糊，紅色的星球如同坍縮的年輪轉入眼球深處，頭腦被刺激得更加疼痛。

一雙粗硬但溫柔的雙手輕覆于後頸，熟悉的臉龐趕走了扭曲的紅。你閉上眼睛，感受到他額頭細膩的觸感，眼前蓦然閃出幾個不規律的淡綠色懸浮點。

是眼球被紅色刺激後大腦生成的互補色，但此刻，随着身體的疼痛真如流水般慢慢湧出，你還是覺得自己找到了荒蕪裡的綠洲。

過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腦海裡的綠洲如蜃樓消隐，本重如千斤的雙臂重新恢複了直覺，你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抓緊柏源的頭發，力度大得要不是他是人工智能，你一定會把他薅秃。

“抱歉。”你略松了力氣，柏源才擡起頭，好看的眼睛眨一眨，你更加确定了他的制造者定然對他寄予了衆多愛意，否則怎麼會用那樣珍貴的黃寶石鑲嵌他的眼睛。

“沒關系，隻要能為你分擔疼痛。還有，我不會秃頭的，人工智能的形象确定後，一般不會改變，不要擔心。”

說着，他又露出你熟悉的眯眼笑。

“倒也...沒有很擔心這個。”你别開視線，思緒莫名轉向柏源若是秃頭，會從發際線開始。還是從頭頂開始。

“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

“沒！你這樣很好！很好看！”你趕緊想擺擺手，卻發現手腕仍舊綿軟無力。

他擔憂地皺皺眉，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灰塵，就隻有稀稀拉拉連年輪都被風化的樹的殘骸，瘡痍而廣闊，沒有盡頭，但處處都是絕望與死氣。他在土裡挖了一會兒，才勉強挖出三兩個破舊生鏽的廢鐵，表面坑坑窪窪，沒法使用。

一旁被脫下的機械外肢最重要的連接部分斷裂，需要新的材料進行修補。你想了想，目前最重要的是離開這顆星球，外肢倒沒那麼重要了。

柏源突然開始敲擊自己手臂處的拼接部件，沉重而刺耳的金屬音讓地下的土壤都躁動起來。兩拳下去，那個部件就被他扯了下來。你什麼也沒來得及說，他就把那個部件掰下一塊，正好填補外肢斷裂的那部分。

如果今天沒有看見他手撕機器人，你一定會被他的力氣驚呆的。

“試試看，應該能用了。”仿佛現在半個手臂漏風的不是他一樣，他隻是小心地将修好的外肢套在你手臂上，為你扣上搭扣。

而你恢複力氣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捂住他缺失的那一處手臂。即使你知道他不會因為這一處缺失而出事，即使你知道，等到你們落地在有文明的星球上，你會幫他全身都換上最好的材料，可是...

“你不是說，對自己的形象很滿意嗎？怎麼舍得分給我的？”你望着他比你還開心的神情，隻覺得自己的心也被他給填補了。所有缺失的部分，在荒星的孤獨、在宇宙漫遊的虛無，直到這一刻，你才真正覺得自己已經被完全修補。

“這有什麼，我是你的，我身上的一切資源都為你所用。”他覆住你按在他手臂上的手背，手指往中間聚攏，帶着微不可查的試探與欣喜，最終與你嵌合相擁。

“柏源，别這麼說。”你不想聽到他這樣形容自己。“你不是資源，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戰友，是獨立的個體。”

他似乎對于朋友這兩個字感到好奇，歪頭想了想，又恢複了笑模樣。

“好，隻要你想，我們就是朋友。”

這人怎麼就這麼傻呢？

“笨蛋。”你說。

他又疑惑了。

“據我所知，人類的語言中，笨蛋并不算是完全褒義的詞彙。雖然在某些場景下，這個詞帶有打趣的性質，但是...”

他頓了頓，突然湊近你，你們的視線瞬間被對方擠滿。

“我不确定你的意思。但是我能感知到，你目前的情緒并不帶有攻擊性，相反，還很安心。”

他松開你的手背，手掌撫上你的心口。

“所以，是誇獎我的意思，對嗎？”

你噗嗤笑了。

“很愛學習嘛，柏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