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鎮定不下來，一前一後不同的聲音快讓我瘋掉。我不得不猜想此刻我的身邊有兩個“顧時夜”，他們夾擊着我，以黑暗囚禁我，以擁抱禁锢我，以光亮戲弄我。

我逃脫不了。越是掙紮，越是難受。

壓迫感撲面而來，我急迫看向手機屏幕還沒消失的光亮，它的上方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好像這光才是闖入異世界的怪物，所及之處皆空洞無物。皮鞋聲又響了兩次，與身後同樣的某個東西悄無聲息地貼近我。

我的唇，我的鼻息，我喉嚨的悶聲，被突然撞上的觸感全部堵住。幹燥的氣體厚實，在我口舌深處來回奔跑，好像真的在試圖灌輸我溫暖。我的嘴唇也被無形的東西壓癟，唇内側的軟肉止不住地抵到自己堅硬的牙齒，又被撥弄開。

像極了攻城略地又帶着撫慰的親吻。

密密麻麻的燥熱感從我的口中蔓延開來，鼻子艱難地呼吸，空氣已經被全部遮擋住，我也許掉進了某種沒有時間的真空裡。我被迫仰頭，在缺失氧氣的本能自救下，隻得開放所有大門，接納口中那一份狂熱的施舍。

身後的“顧時夜”也不甘示弱。腰側，脖頸，鎖骨，還有雙臂...我已經控制不住我自己，我變成了被随意擺弄的木偶，一舉一動被無形的繩索操控。

我被抱住自己的手臂，手掌僵硬攤開，在我滿是雞皮的手臂緩慢蠕動。我的腰被緊緊束縛，剛剛好的力量握緊腰側，不癢不疼，卻連想要轉動都不能。

“不要動，馬上就不會冷了...”

“就在這裡，讓我抱抱你...”

“為什麼要躲呢？不聽話。”

“好了，不要鬧。”

“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傷害你，所以别害怕我，可以嗎？”

“沒有關系，我闖不進你的世界，這裡，隻是一秒鐘而已。”

“求你，隻是一秒鐘而已。”

“不要哭。”

“如果...”

“如果你注定不能為我停留...”“如果...”

“那麼至少這一刻...”“如果你注定不能為我停留...”

“請讓我短暫地擁有你...”“那麼至少這一刻...”

“求你讓我...”

“擁有你...”

屬于兩個“顧時夜”的聲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一個稚嫩，一個成熟。稚嫩的他永遠慢于成熟的他半拍，像提前得知未來之事後，聲聲泣血的挽救與哀求。

聲音如同鬼魅，絕望地拍打四周的牆壁和玻璃。原本死寂的物體一瞬間蘇醒，文件櫃玻璃破鎖的利聲，桌上文件被風吹動的翻頁聲，桌椅腳劃過地面的噪聲，聚集在一起，也向我的身邊壓過來。

我被逼出生理性淚水，再沒有掙紮的力氣。我站立于此處，身後的顧時夜如尚存理性的半獸，抑住最後的沖動，克制而不厭其煩地撫摸過我短袖校服外露出的所有皮膚。酥癢感像被制成标本的風，生澀無措地，帶着純粹的依賴感，在我身上到處留下顫栗的痕迹。

身前的他是完全破籠的獸，不給我留一秒的空隙，重疊着、不容置喙地将吻輸送進我的身體裡。我感覺得到，他比後面那個更加渴望，更加憤怒，更加哀憐。

我在窒息的邊緣搖搖欲墜。我好像在無數次地起死回生，卻看不到盡頭。

我仿佛被拖進時間與空間交疊的裂縫裡，破碎的光影在這裡融合又消散，共同織成為我量身打造的囚籠。

好像隻有一瞬間，又好像穿越了多個副本世界中漫長的千萬年。

我變得情不自禁起來。手指順着攀附上身後的空氣，又分神從面前奪取被遣退的空氣。文件櫃不安的玻璃門終于割斷不鏽鋼鎖，咆哮着擊打櫃裡的文件。書頁紙張快速撕碎，冗長的脆裂聲在空中飛舞。辦公室的木門轉動時的尖銳聲适時奏起，連腳下的地闆都在震動，白熾燈又開始快速閃爍，世界好像即将要崩塌。

我太無助了，所以我竟然想要靠近和依賴身邊唯一讓我覺得熟悉的“人”。最後的防線分崩離析，他們的情緒如鑽骨之蛇一樣纏繞住我，我陷入與他們同等悲切的情緒裡。我的情緒也最終被他們操控。

我們的熱烈滋養難聽恐怖的交響樂，讓我焦慮彷徨而激動，我越發緊地想要抓緊身後的顧時夜，想要親吻眼前的顧時夜。

“别回頭，他不過是影子。”

“别吻他，他隻是我的影子。”

有什麼東西在催促驅趕他們一般，他們的動作也随着驟急的背景音而變得惶恐不安。

“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真的過了太久了。”

頭頂的燈光随着噼啪的電流聲緩緩亮起，我睜開眼，隻有一片白，身前空無一人。束縛感越來越輕了，但還沒徹底消失。

微弱缥缈的兩個聲音同時出現，像情人動情的耳語。

“我想你。”

“我愛你。”

...——...

燈亮了。我顫抖了許久，才稍微平靜下來。茫然環顧四周，這裡并不是顧時夜帶我來的辦公室，我還在教室裡，同學三三兩兩地回到座位，手放下又舉起，課本出現在他們的桌面上。

牆上的挂鐘，正指着三點鐘的方向。

“你發什麼呆呢？這可是下午三點的課，專心一點。”

同桌的王晨晨小聲提醒我。

我木然地從抽屜裡找出課本，手機卻不知怎麼出現在我拿出的課本裡。我趕緊點開易泡，見到“王晨晨pro版”給我發來的新消息:

■■學校校規第■條:學校任何房間都不會停電。如遇停電，請立刻逃離你所在的房間。

“你是我的光，是我千年萬年求索時光裡，早已死去的心髒照在世界之外唯一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