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還在繼續,紊亂的奏鳴曲趕走黑暗房間裡的其他聲音。包括他明明應該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我不由得将他背後的被角拍實些。他沒有動。就像他一直以來的那樣,無論我來還是走,他都站在原地,沒有動。
“别冷着了,四哥。”
又是一陣寂靜。
“嗯。”
“嗯?”
“嗯。”
“四哥?”
頭頂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剛才撒謊了。我哭過。”
“什麼時候?”
他又不說話了,隻是在黑夜裡更加敏銳的聽覺讓我聽見他喉頭的翻湧。
“你走的時候。”
“哪一次?”
...
“每一次。”
這次輪到我沉默了。
“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些,我不該,一次又一次地走。
我知道這說出來太蒼白,況且說出來又能如何呢?聽他說一句沒關系,就能打消他近十年來每分每秒真實的等待嗎?
愛抵萬難,但萬難仍苦。
“沒有。你能來,我很滿足。”布料摩挲的聲音擠在這寬敞的屋子裡,被子下是兩顆熱烈的心髒在緊緊相擁。
“是不是在蘭口,你來送我那次。”本該被我塵封的記憶生動地出現在我腦海。我恍然大悟般想起他看向我時壓低帽檐的一個動作。
一個微小到我原本一輩子都不會在意的動作。
“嗯。”
“在洛甯,我說要去做生意後。”我的聲音是笃定的。可我帶着顫抖撫上他後頸的手指卻不如這般平靜。
“嗯。我在院裡種那棵桃花時,有哭。”
那株桃花傍着顧公館最古老的樟樹,應當不會被今晚的雨水欺負太多。
“就這兩次。”顧時夜說這話時莫名帶了些别扭。
“嗯。”
我總能準确無誤地貼緊那處柔軟溫熱的氣息,帶着愛意的撫摸流連着他心口處鮮活的心跳聲。
可某些時候,那氣息也會變得狂烈,那心跳也會亂得忘記主人的風度。
偌大的枕頭隻有一個小角派上了用場,我陷于柔軟與堅硬之間,恰如雨水與土地孕育生命的協作。
我在這春天裡紮了根,根莖與帶着潮氣的土地交握着,血液和芬芳蜿蜒破土而出。我紅如朝陽,朝陽曬幹土地。我心甘情願反哺土地的饋贈。
露水凝聚,倏忽破碎,大自然的能量開始新一次的循環之旅。微小的嘈雜發生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中。
顧時夜包容而克制地籠罩着我的身軀。我在能量新舊交替的瞬間,許下屬于永恒的承諾。
“不會再有第三次。”
“再也不會...”
春雨連綿而萬物生。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