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源再次驚醒。
五年了,距離最後一次,陛下扮成巫師像天神降臨一般出現在他面前又消失後,已經過去五年了。
他知道,他的陛下是個神仙,而他隻是一個卑微的凡人。面對她的消散,他永遠無能為力。
可他怎麼可能甘心呢?明明上一秒還站在他面前沖他笑的人,隻是眨眨眼睛,就連個塵埃都剩不下。沒有遞進,沒有告别,不像任何他目睹過的生命的離去那樣,至少他還能清晰地聽到那呼吸被褫奪的節奏。
可她,用超出他理解的一切的方式,無聲無息,無影無蹤,連夢境都比不過地虛假。
他向公主殿下玩笑過,他最懂得生命的形狀,因為他曾近距離觸摸了無數次,透過黏糊的皮肉,咯吱作響的血液,精妙交織的骨骼,逐漸暗淡的眸光。他說生命就像日升日落那樣簡單,不過是從溫熱變得寒冷,熱鬧變得冷清。
但從沒有人告訴過他,太陽也會有消失的一天。
柏源向來以為,自己沒有任何能力,唯一他在陛下前不那樣羞于說出的,便是鬥獸的技藝。
在與公主殿下近身相伴的那段時日,他清晰地感知到心中那種酸澀而又不願剝除的美妙情緒在生根發芽,蜿蜒而上。他不是個傻子,他明白那是什麼,更明白那是不該發生的什麼。
若我就這麼放縱一點點呢?就當是,為一個從虎口中無數次脫險的人一些小小的補償吧...
柏源被自己吓到了。他堅信自己從來不曾抱怨過命運給過他的一切,但他竟也會用這樣卑賤的方式,用曾經的苦難當做資本,去奢求一些他不可求的東西。
所以當公主将他調離貼身侍衛職位的那一天,他慌得徹底。他怕公主看透了他龌龊的心思,怕那酸澀萦繞的心髒再也無從安放,怕那失去理智的一點點放縱就謀害了他的一生。
幸好,公主是将他牢牢與自己綁在了一起。他想,我不會再生鏽了。
即使,用刀的那個人不在了,我也要一刻不歇地打磨自己,随時等待她的歸來。
冷汗涔涔的将軍穿着單薄的襯衣,每一顆紐扣都整齊地歸位,像列陣的士兵,永遠嚴陣以待。
最近賓堡國王權更替,新王是一位大野心家,桀骜不馴,一上任就革掉了老國王的大半政策,其中包括與南洲國和平共處。
柏源日夜處理宮廷中的一切,還要分神指揮千裡之外的海防,已經...他也說不清楚,他早就忘記了睡覺的滋味。畢竟在夢裡,他也不曾停歇過。
就像剛剛,他又一次眼睜睜看着陛下消失在他眼前,而他連擡起手拉一把的力氣都不敢有。
他怎麼配啊?陛下可是天上的神仙,他隻是手上沾滿鮮血的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