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俯下身，擡起手臂，我的手掌搭在他白色絲綢手套上，卻依然感受到了那輕盈下方湧動着的生機。

不出所料，今日的殿會，不少臣子對我昨日下的命令提出異議。國家并未穩固，作為新王，不該在這時候對根深葉厚的家族趕盡殺絕。

一直立于我身邊的柏源向前邁出一步，氣場與平常的親和判若兩人。

“這是陛下的決定。若誰有異議，我不介意用任何形式為她掃清障礙。”

又是這句話。我威嚴地平視着下方神色各異卻未敢再置一詞的大臣，女王的身份要求我，不可在他們面前露出任何屬于自己的情緒。

但我心中多了一份悲傷。因為我知道，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以為我掃清障礙為信仰的柏源，又該怎樣獨自撐起這個還搖搖欲墜的大國。臨海古老的王國養育了敬畏生命的深厚文明，卻也滋生出派系勾連，利益相結的人類。我隻需要發号施令，柏源替我抵擋了原本該指向我的一切劍鋒。

可我注定要留他一人。

大臣的意見不可粗暴地一筆劃過，年輕的王需要他們絕對的忠誠。回到寝殿書房，柏源又為我卸下皇冠绶帶，替我拉開橡木書椅，雙手捧着鋼筆遞到我的手邊。

我一邊拟下新的處決書和任職旨意，一邊假裝若無其事地問他: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如何。

“我會，替您守好國家，然後...等您回來。”穿着紅色軍服的騎士溫順地回答。

“你不問我，要去哪裡，為何會走嗎？”

“陛下。”柏源似乎笑了笑。“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聽從您的一切指示。”

我擡起頭，正對上柏源的眼睛。他站在我的左側，落地窗的對面。他那樣高大，像茫茫大海中最堅韌的礁石，挺拔而孤獨。此時陽光正柔和，他無需用後背為我擋住刺眼的東西，因此他的整個正身都籠罩在透明的光亮下，那無形無色的自然之子在他身上烙下了純淨的誓言，正如他所奉獻給我的一切。

我也輕輕笑了。

“我是天上的神仙呢，柏源。也許有一天，我會回到我的神宮。”

“神仙也需要法器伴身，您依然用得上我。”

這是向來不信鬼神的柏源第一次知道，神仙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