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周家?江夫人聽到這個詞,許久才反應過來。是的,他們周家。
這個詞她已經有十年不曾聽過,但在十年前的十七年裡,她每時每刻、一言一行都被“周家”這兩個字束縛着,不管做什麼,都會被說擔不起周家的重任,與周家繼承人的身份不符。埋怨累積着,終于在她十七歲被提到與樓家的婚約之時爆發了。
“不管我做什麼都會被你們說與周家繼承人不符,親骨肉又有何用?我在你們心中不過是個繼承周家的工具而已,既然如此,你們不如立個嗣子!”
當年的周大小姐并未想過立嗣一事背後有多少恩怨糾纏,會牽動多少勢力,時隔十年,如今的她已經将學過的商道忘得一幹二淨,不過憑着陪夫君宦海沉浮十年的經驗,勉強知道一二。
因先帝昏庸,國家疲敝久矣,江南的局面更是一片混亂,若是沒有皇商這個身份,周家就管不住江南的商業局面,周娉婷一介病弱女子,即便能掌握了周家,也不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牽制其他三大世家。所以必須依靠皇商的身份,獲得許多特許,才能叫周家以一己之力對抗三大世家。可若是拿到了皇商的身份,不知周娉婷要受到多少風言風語,甚至還可能樹立三大世家之外的敵人,随時遭到暗殺。
易地而處,江夫人自問自己是沒這個本事與勇氣的,但當年她極力躲避的責任竟然被小妹主動但在肩上,這或許就是她和小妹之間的差别,這周家注定是小妹的,誰也搶不走。
想到此處,江夫人終于松口,握着周娉婷的手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姐姐隻有支持你,但你也要為姐姐着想,你是姐姐在世上唯一的骨肉了,要處處小心,若是有天支撐不下去了,一定要派人告訴姐姐,姐姐和姐夫一定會來接你的,知道麼?”
周娉婷眼角濕潤,點了點頭說:“姐姐,我省得的。”
江夫人忍着淚說:“明日便是正式吊唁的日子了,隻怕女帝會派人來傳旨,你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吧,爹爹這裡我守着便好。”
周娉婷也怕自己撐不住,便給周遊的靈位磕了個頭,起身往物華苑去了。路上,她仿佛想起什麼,叫來周義低聲叮囑了幾句。
“是,小姐,我明白了。”周義點頭。
周娉婷這才回物華苑,本以為因這一番布置她會睡不着,不想這一晚沾了床便睡死了,再睜開眼,已見第二天的陽光。她急忙梳洗,喚來周義問道:“昨晚可有收獲?”
“回小姐的話,昨晚小厮們按照小姐的吩咐,在各個院門、牆角,特别是院子角那幾棵大樹附近明松暗緊地守着,說來也奇怪,竟沒一人偷溜進來。”
怎會如此?現在周家一片混亂,她也才當家,對一切都不熟悉,這正是玷污她的好機會,難道那些宵小之徒竟然肯放過?
她吩咐道:“繼續盯着。”
隻要能抓住一人,她便能扭送到官府去,叫那些心懷不軌之人看看,得罪周家會是什麼下場!
“是。”周義應道。
雖然他難以想象,一個女子竟敢用自己做誘餌,以身犯險。但商場之上,正是因為勇氣才能抓住商機,一本萬利!
周義心中越發敬佩這位小小姐了,恨不得抓上幾個宵小之徒扭送到官府去,好叫人知道,這周府不是誰都能觊觎的。然而不知怎麼回事,連着三日,竟然一個偷溜進來的人都沒有。
與周府相隔不遠的一棟破屋裡,數十個男人,高矮胖瘦不拘,全都被綁了起來,連嘴都被堵上了。
白衣少年拎着木棍,挨個敲着他們的頭,數落道:“喂,我說你們也太沒良心了吧?人家一個小女孩,還沒成年呢,你們就想去□□别人,讓人家給你們生孩子,好獨吞她的家産。你們說,是不是應該把你們的心肝挖出來看看是不是黑的?”
想到此人神不住鬼不覺出現,提溜着他們飛過大街小巷,還會點穴!衆人趕緊嗚嗚亂叫着搖頭。
“現在知道生命誠可貴了吧?你們的做法就是要逼死她,知道麼?人家才剛死了爸爸……算了!”少年擺了擺手,“我沒功夫教化你們,糞土之牆不可污也!唉……”
少年靠在門框上看着月亮,又從懷裡取出一張帖子看了看,喃喃道:“難道真的要我上?”
第二天,也是周家接受各方吊唁的最後一天,少年的心還沒糾結完。他趴在屋檐上愁眉苦臉的,正決定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博大佛心一咬牙跳下,卻忽然感覺到一股銳利之意靠近。
練武之人。少年趕緊又在屋檐趴下,便在此時,一個白衣女子款款而來,無視所有賓客般停在堂前,朗聲道:“聖旨到,周家家主周娉婷接旨。”
聖旨?在場的賓客都是一驚,紛紛小聲議論着,不知女帝傳了什麼旨意。
周娉婷心中卻道:來了!
她快步上前,走到堂前拜下:“草民周娉婷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