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太爺,我知道你心中想什麼。”周娉婷不慌不忙道,“你家孫子,竟這樣大了,不過咱們畢竟還是四代之内。”
“對呀!”大堂中一人登時叫了出來,“六叔祖家與十六娘可是三代之内!”
經此一提醒,在場衆人都想起了方才族譜上的一句話,周娉婷是可以“招有願之男或四代之外族男入贅”。大梁雖有舊俗,規定同姓之人不可婚配,但曆代也有不少周娉婷這樣的例子,令孤女與四代之外的族親男子成親,如此既算是招婿入贅,又不至于改姓,依舊延續香火。
江夫人也心思飛轉,不輕不重地冷笑了一聲:“哦,六叔祖,原來你急匆匆地要召集族人開祠堂立嗣,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話仿佛提醒了周氏衆人,他們不由得想:周六太爺是族長,曆來上族譜都由族長親手書寫,他怎麼會沒看過族譜上關于周遊和周娉婷的話?正是因為六太爺看過了,也明知自己家與周聘婷乃是三代親,所以才将周遊寫在族譜上的話瞞下,要給周遊立嗣。六太爺心裡清楚得很,立嗣要經過族長的同意,他将自己孫子都抱了過來,若是周娉婷沒将族譜上的話揭露出來,六太爺的孫子就這麼成了周遊的嗣子,便是之後有人發覺,再娶了周娉婷,周六太爺已先下手為強立了嗣子,娶了也是白娶。
“六太爺,您這一招可真夠狠的啊!”當堂便有人冷笑道,“是算準了咱們這些遠親隻能被人欺負麼?”
“我……”周六太爺想解釋,周娉婷便打斷道:“諸位放心,我這不是請了禦史大人與杜太守來做見證了麼?”
“對,今日本官已将事情看得清楚。”杜寒石撣了撣衣衫站起,對周六太爺笑了笑,“六太爺還是三年之後再将孫子抱來吧,您老人家也不必擔心,父死則子女守孝三年,禁婚娶,這契約對您還是有利的。”
“也難說。”一個周氏族人冷諷道,“三年喪二十五月畢,還有十一個月,足夠生下遊公親孫了。”
“對呀。”另幾人也符合着,“萬事還難說呢!”
一時堂中議論紛紛,亂糟糟的,好好的一個祠堂,登時有如鬧市。
“好了,都閉嘴!”周六太爺頓了頓拐杖大喝道,“祖宗牌位面前吵什麼吵?成何體統?”
原本鬧哄哄的大堂安靜下來,但衆人目光閃爍,顯然各懷心思。
周六太爺忍下心中的怒氣,轉頭看着周娉婷,皮笑肉不笑地說:“十六丫頭,既然如此,咱們就後會有期了,你可要保重。”
周娉婷仿佛沒聽出這話裡的威脅,斂衽行禮道:“多謝六太爺關心,十六娘曉得的。”
“那就請諸位族老爺回吧。”周義大聲道,彎腰将周氏族人一個個送了出去。
行色匆匆、議論不絕、各懷鬼胎,叫趴在屋頂上偷聽的人隻如耳邊多了群蚊子,除了嗡嗡嗡就沒别的話。沒辦法,他隻好将目光落在事件主人身上。
周娉婷一身斬衰孝服站在黃花梨長案前,雙手攏在袖中,她身子站得直直的,隻是垂着眼,看不見神色。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句“招有願之男或四代之外族男入贅”便成功将周氏族人分成兩個陣營,四代之内的恨不得她不嫁人好好守孝,三年之後重開祠堂為亡父立嗣,四代之内卻恨不得她現在就把孝服摘了,立刻生個孩子。原本一緻逼迫她的族人,現在卻成敵人,利益相對,就絕不會讓地方得逞。
隻是……他皺了皺眉,趁着沒人注意再躲到一處屋檐後面,搖了搖頭。
“小小。”衆人散去之後,江夫人也不禁低聲道,“你這主意雖然能解燃眉之急,卻不是長久之策,若是有人生了歹心……”
若是有人趁她不備對她行了不軌龌龊事,叫她懷上了,那可如何是好?難道就真的如契約所說,将孩子立為周遊的親孫,還要周娉婷與之成親?
周娉婷也皺了皺眉,說:“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絕不會給任何人機會的,再說了,有人還沒出場呢,這趟渾水,還有人來。
“啊……阿嚏!”坐在屋頂啃包子的人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藥丸,不會是有人在背後說他壞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