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遊在多年前便立下了嗣子?怎地全族對此一無所知?
周氏族人先是一呆,接着紛紛将目光投向周六太爺——
這老蠻子,竟敢戲弄他們!周遊立嗣必定要告知族長,周六太爺早就知道了,竟還通知他們來此開祠堂,商量什麼立嗣,叫他們出了個大醜!
“這……”周六太爺也是有苦說不出,隻能将火氣都撒在周娉婷身上。“十六丫頭,你不要為了獨占家産便胡說八道,你爹已經立下了嗣子?我這個族長怎麼不知道?你有過繼契約沒有?那嗣子人呢?你爹的靈堂還在隔壁呢,怎麼不見嗣子穿麻戴孝?”
“六叔祖,我說的是我爹已選定了繼承血脈之人,并未說我爹已立下嗣子。”周娉婷從袖中取出一張帖子,“十七年前,太叔祖立下的契約和族譜。契約上說得清楚,若是我爹爹離世時膝下仍無兒子,周家家主便由我周十六娘娉婷暫代,若是三年之内我生下兒子,兒子便随周姓,繼承周家家業。若是三年後我膝下無子,再由族中商議立嗣之事。此事已得到當時的族長也就是太叔祖的認可,上邊有我父親和太叔祖的印鑒,紙張筆墨也久經歲月,諸位若是不信,盡管拿去驗證。”
說着便将手中的帖子給了江自流,江自流看了一眼便給了江南太守杜寒石,杜寒石仔細看了看,點頭道:“此物關系重大,為防假冒,待會兒本官要收入太守府,請專門的仵作看看。”
說完才給了周六太爺。
江南太守都發話了,一些存着歹心的人也不敢造次,若是将這契約毀了,豈不是犯了太守府,獲罪于上,如何是好?
堂中所有人都靜靜地傳閱着帖子,周娉婷又叫道:“周義。”
“小姐。”周義上前。
周娉婷吩咐,“開箱,請族譜。”
“是!”周義大聲道,“開箱——請族譜——!”
周娉婷上前,在黃花梨長案前點香,周六太爺怒道:“你一個女流,怎能請族譜?”
“為了證明我所言不假。”周娉婷道,“當日立下這契約,太叔祖便将我寫在了族譜上,并将此事言明,六叔祖,你若是有意見,當年便該說出來,為何現在才反對?”
周六太爺萬萬料不到她竟一句話将責任推到他頭上,登時氣得眼前冒金星,“我如何得知此事?”
“難道十七年來,您身為族長,卻從未打開族譜查看麼?”周娉婷問道,“難道這十七年來,從未有人上過族譜?”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旁的不說,他兒子懷裡抱着的不就是周六太爺的三孫子麼?難道六太爺的嫡孫竟沒有上族譜?
周娉婷不理會衆人,給了周義一個眼神,周義便親手将供奉在條案之上的香樟木匣子打開了,取出一卷厚重的卷軸。不用他吩咐,兩個小厮便上前将卷軸接過并緩緩打開,隻見上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周娉婷的目光極準,指着一處道:“諸位請看。”
衆人看去,隻見上邊正是周遊一脈的條目,周遊名下本該空空,此時卻多了幾行紅字,寫道:
“遊公待字女娉婷,乙酉年壬午月癸亥日己未時生,己未時遊公與族長鐘公定:此女不适而配,招有願之男或四代之外族男入贅,效半子之勞。遊公死後,此女暫代家主,若三年内此女生子,則為遊公孫,以此女之夫為本支家主,若三年中無子,則請族長立嗣,以嗣子為家主。”
周氏族人抱着最後一點期望看完文字,卻發現字迹上蓋着周遊和老族長鐘公私印,登時個個失望。一人高聲道:“當真豈有此理,我周家世代書香,難道竟要出個女子持家?傳出去豈不淪為笑柄?”
“先人之意,諸位要違抗,十六娘也隻好訴至官府,請太守做主了。”周娉婷一邊小心将族譜收好,一邊道:“再者,女子又如何?誰說女子不能主持喪禮,不能當家做主?”
周氏族人中便有人要冷笑,周娉婷又道:“諸位可想清楚了再說話。”
周氏族人心中登時咯噔一下,往日說女流之輩尚可,如今孤山上就住着女帝。當日登基,祭天的是女帝,如今朝堂上執掌大權的也是女帝,京中還有位女将軍,女帝身邊還有個女紫宸令史,誰敢再說一句女流之輩?
“呵!”周六太爺冷笑一聲,“螢火之微,敢比于鳳!”
周氏族人心念一轉:對呀!女帝如何那是先帝遺诏,尋常人家誰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