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成聞言,臉上明顯一愣。
也來不及多問,一聽到蔣宗平說他在侯府中等甯芫,想都沒想,便從胸襟處掏出一個布袋子。
那布袋子裡面的東西看着沉甸甸的,将袋子低端墜成一個尖尖的形狀。
“她欠你多少?我替她還。”
高鳳成冷着臉,擋在蔣宗平馬前。
便聽蔣宗平大笑一聲,笑罷,他一瞬間冷下臉,輕蔑的看向高鳳成,嘲諷道:“她欠我的,從來都不是你一個閹人,能夠還的清的。”
說罷,也不等街道上衆人讓開,蔣宗平兩腿狠狠夾了馬肚子一下,馬兒嘶鳴着,在街道上一路狂奔而去,帶去陣陣灰塵。
高鳳成面無表情看着蔣宗平飛奔而去的方向,眼神陰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方才二人之話莫月月在一旁也聽了個齊全,蔣宗平臨走前說的“你一個閹人”,莫月月也聽得清清楚楚,她不禁偷偷瞄了一眼高鳳成的神色,看到他一臉的肅之氣後,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看着高鳳成此時神色,甯芫雖是心中疲憊,卻也知曉方才蔣宗平所言,定是戳中了高鳳成心中最私密,最不能被人提及之隐秘一事。
而如今蔣宗平在如此大庭廣衆之下,當着如此多人之面,說出此言……
想了想,甯芫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隻能默默擡起一隻手,将高鳳成緊緊握成一團的指節,一根一根掰開,又将自己的指尖從他的指尖之中穿插過去,兩人的兩隻手,便互相纏繞着,緊緊握在一起。
高鳳成的指節冰涼,僵硬,甯芫在握住他手的那一刻,竟感覺到了少許他的茫然無措。
甯芫心中不禁劃過一次疼痛。
她隻能緊緊的握住高鳳成那隻手,想傳遞給他一絲微薄的力氣。
卻見高鳳成滿面蒼白的轉過臉,他甚至連嘴唇都是慘白的。
他薄唇微張,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道出一句:“我後悔了,甯芫,我後悔了。”
甯芫似是有些明白高鳳成在說些什麼,又似是不明白。
她隻歪着頭,将高鳳成那隻手緊緊捏在手心裡,捏得她自己都要覺得痛了,也未曾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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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甯芫方才還在心中擔憂高鳳成,卻見高鳳成自高府中換了一身衣裳之後,整個人氣質大變。
再也不負傍晚時分,在街道上,夕陽照着他肩膀上的那般脆弱。
仿佛要是夕陽再重一些,他便要碎了一般。
高鳳成穿着一身黑衣,将甯芫叫至自己書房。
甯芫心中還有些懵懂。
管家高山在前面打着燈籠,甯芫跟在他身後。
二人繞過長長的廊道,又途徑一座巨大的假山花園,才到了一間屋子門前。
高山咧着嘴,面容恭敬道:“高小姐,請進,我們高大人在書房等你。”
甯芫看着高山此時恭敬的面容,心中一瞬間的恍惚。
她想起那日她等在高府門口,一遍一遍求高山,想見高鳳成一面的時候。
那個時候高山雖是面容也甚是守禮,卻也掩蓋不住那一絲心中的不耐,同他如今面上的恭敬,沒有絲毫的重合。
甯芫心中自嘲一聲,擡手敲響了書房的門。
方才敲了一聲,便聽屋内之人聲音淡淡的傳出來,“請進。”似是在屋中等待許久,在聽到第一聲敲門聲之後,便迫不及待一般。
甯芫置于半空中的手頓了頓,将門往前推開,跨步走了進去。
進門便見高鳳成坐在一張巨大的書桌前,桌上點着一隻蠟,旁邊散亂的擺着幾本翻開的書。
甯芫往前走了幾步,下意識看了一眼桌上書的封面。
高鳳成随着她的眼神看去,不禁輕笑道:“都是擺來裝點門面的。你先前同我便是相識,該知道我從小被送入宮中,無機會識字的。”
聽高鳳成說的如此坦誠,甯芫又是一愣。
原先她追求高鳳成之時,确實知曉高鳳成不識字一事。
即便是兩人最熟悉、最親密的時候,二人也從未将此事置于台面上聊過。
甯芫知曉,未能識字這件事,從小便是高鳳成心中深紮的一根刺,于是她便從來都小心翼翼,從不提及。
卻未曾想到,如今,此時,高鳳成竟主動同她聊起這件事,還是以這樣調侃的語氣。
甯芫頓時愣住,有些無措。
倒是高鳳成眉梢輕輕揚起,似是心情很有些不錯的樣子。
他招呼甯芫坐到自己對面,又從一旁的茶具中取出一隻小銀耳骨瓷杯,往杯中倒了一杯清茶,推到甯芫面前。
甯芫看着杯中清黃透亮的茶湯,不知高鳳成何意。
便聽高鳳成道:“我今日白日裡同二皇子喝茶,從他處聽聞一事。”
甯芫淡淡的聽着。
高鳳成輕抿了一口茶,“聽聞今年科考,聖上準備再破先例,除了男子可參加科考外,也分配了一部分名額,用于女官推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