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仿佛如今他雖坐在高位上,心神卻早便飄遠了一般。
皇後面容清麗,眉尾上挑,隐隐露着一縷威壓。
董妃娘娘笑眯眯的,面色圓潤粉嫩,她悄悄從面前的果盤中摘了一顆紫色透亮的葡萄,細細剝了皮,放在了一旁皇上空着的骨瓷小碟中。
皇上擡眼看董妃一眼,董妃眯着眼朝他笑。
皇上便将骨碟中葡萄吃了。
皇後在一旁将二人動作視若無睹,似是未曾看見一般,始終繃了一張臉,威嚴掃視着座下衆人。
看完這一幕,甯芫垂下眼。
她想起先前高鳳成所說,董妃娘娘從小便同皇帝青梅竹馬,感情深厚。
二人共同誕下二皇子李奉賢。李奉賢此人,自小便聲名在外,被董妃培養得才品俱佳,深得皇上喜愛。後又将李奉才,李奉甯二位皇子公主置于董妃名下養着……
她又想起自己在黑市替蔣宗平拍下黑熊那段時間……
有謠傳說宮中誕下一名無頭皇子……
後面又有人說,此子為皇後所生。
皇帝皇後下方坐着一排皇子,先前李奉賢同李奉才,甯芫已然見過,她隻是微微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李奉才旁邊坐着一位容貌昳麗的女子,她頭戴各式金色環佩簪子,幾乎是簪了滿頭,卻絲毫未曾掩蓋她極為出色的容貌。
她眼尾微微上挑,漫不經心看着底下衆人,似是什麼都看不進她心裡去。
想來是本朝公主李奉甯。
甯芫先前便聽聞李奉甯容貌昳麗至極,如今一見,方才覺得所言非虛。
甯芫收回眼神,看向蔣宗平對面一側,便見梁禾清坐在另一側,穿戴奢華卻又不顯鋒芒,面容端莊嚴肅,挺直了脊背。
裴洹今日着一身淺青色衣袍,隻斟了一杯酒,置于桌前,一手骨節纖長,指尖漫不經心催着杯沿,面色沉重。
之間又隔了一些人,那處坐着宋以瑟。
宋以瑟今日也穿的甚是清淡,同奢華繁複的宴會有些不搭,卻讓人能在諸多女眷中,一眼便看到她的淡雅。
甯芫隻瞥了一眼,便往後側了側,整個人身子縮在柱子陰影中。
此樣的宴會,蔣宗平參加了太多,早已駕熟就輕。
在皇上說了開宴後,便徑直從一旁拎了金絲镂空雕刻細頸酒壺,倒了泠泠清酒在盞中,兩隻撚起,抿入唇中。
抿完,他本就輕薄的嘴唇上印出一圈淡淡的水迹,顯得透亮晶瑩。
有那麼一刻,甯芫甚至覺得,蔣宗平從來便是為這些宴會而生。
甯芫垂着腦袋,看宴會中人同鄰座的人竊竊私語,溫情寒暄,推杯換盞。
直到一道女聲劃破了熙攘喧鬧的宴會聲,“父皇,兒臣有個一個提議。”衆人仰起臉,齊齊朝着聲音來源處看去。
是奉甯公主。
她一掃方才面上的傲慢,一臉的明媚。
一雙漆黑的眼睛亮的驚人,上面遮蓋着濃密的睫毛,讓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
皇上原本在桌後昏昏欲睡,他手腕撐在耳後,眼神渙散,似是神遊。
董妃在他身旁一臉溫柔,一顆一顆的剝着葡萄,剝完一顆便放到他瓷白的骨碟中。
深紫色葡萄剝完皮顯得略微發綠,放在溫潤潔白的骨碟上,更顯得晶瑩剔透。
如今突然聽到李奉甯說:“父皇,兒臣有一個提議。”後,皇帝原本沉下去的眼皮,微微掀開。
他眼中某種神色一閃而過,太快了,甯芫沒有看清。
“說罷。”皇帝聲音不鹹不淡,含糊不清,帶着一絲疏離。
“今日晚宴,正值重陽時節,衆卿興緻正好,宴中歌舞雖好,卻了無新意。”李奉甯煙波流轉,她眼神一一瞥過在場的衆人,“不如,讓再坐的各位,表演一場,父皇意下如何?”
“哦?”皇帝眼睑微擡,似是有了些興緻,“說來聽聽?”
李奉甯拿着團扇遮面,笑了笑,一雙鳳眼在團扇之上,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道:“聽聞梁相國家嫡女梁禾清,自小琴藝一絕,今日恰逢有人進貢一把百年未得一見的好琴,不妨讓梁小姐為大家演奏一曲,陛下意下如何?”
梁禾清萬萬沒想到,奉甯公主的話題突然轉向了她這裡。
她面色瞬間一白。
梁相國同夫人坐在不遠處,面上已然帶上了絲焦急。
甯芫眼見着梁相國已然拱手起身,似是想同皇帝禀報些什麼,便見他一旁的梁夫人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抿唇搖了搖頭。
梁相國才又重新坐下。
皇帝原先聽到奉甯公主的提議,似是有些心動。
如今又聽到讓梁禾清表演琴藝,瞬間興趣缺缺。
他百無聊賴揮揮手,“公主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李奉甯用團扇遮着臉,眉目含笑,她朝着一個方向望過去……
甯芫看的分明,那處是裴洹所坐的位置。
裴洹此時似是已經有些醉了,他滿目潮紅,手中的杯子卻一杯接一杯的滿上,有一些因為酒倒得急,撒在了桌上,他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