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梁禾清從座位中起身,大方走入大殿正中間。
朝着皇帝的方位盈盈躬了一身,滿臉歉意,緻歉道:“啟禀陛下,臣女今日身體微恙,若在如此繁盛之晚宴演奏,恐壞了陛下娘娘,同在座各位大人興緻。”
說罷她輕輕将袖口挽起,漏出小胳膊處一道疤痕。
那處疤痕細且長,看得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忍不住蹙了細眉,心生憐惜。
“梁相國家的嫡女,怎的受如此重的傷?”皇帝掀開眼皮,淡淡問候了一聲。
梁禾清垂下眼,似是受傷的理由不便啟齒。
便見梁相國遙遙隔着幾張茶幾,起身朝着皇帝躬身,道:“回禀陛下,内子近些日子由于已至深秋,舊疾又犯,每夜咳血不止。禾清知曉後,不知從何處查的老方子,說是每夜飲一盅至親之人血液,便能根治。”
頓了頓,他似是哽咽了一聲,眼旁也溢出一絲水意,“等老臣知曉此事之時,已然過去了七日。”
聽聞梁相國此言,皇帝點點頭,似有所思,道:“倒是一片孝心。”
在場衆人面上無不是一臉憐惜之意,更有心軟之人,聽聞此事,不禁哽咽出聲,在空寂的大殿中,更聽的人心中戚戚。
甯芫雖是對梁禾清心有芥蒂,如今看到這幅場面,心中也不禁歎息一聲,又看着梁相國同夫人對梁禾清的維護,心中也說不清到底是何種滋味。
奉甯公主眼見場面變成了如此這般,同她預想中并不相同,她眼神有一瞬間的陰冷,便又上揚起來。
她晃了晃手中絲質半透明團扇,笑道:“梁小姐竟是一位如此遵守孝道之人,本宮如今也是見識了。”說罷,她眼波流轉,團扇上的眼睛眨了一眨,道:“既是如此,本宮還聽聞,梁小姐有一名閨中好友,姓宋,聽聞她琴藝同梁小姐對比,也不遑多讓……”
梁禾清放下胳膊,未做聲。
皇帝面上已然帶了些不耐煩,他擺了擺手,“便讓這位宋姑娘替梁相國家女兒彈奏一曲罷。”說罷,他看向奉甯公主,“公主不是說有人進貢一把好琴麼,此琴現在何處,盡快搬過來罷。”
奉甯公主眨眨眼,颔首,着人去取那把琴。
宋以瑟坐在位置上,一直聽大殿中人對談。
在梁禾清露出胳膊上刀割傷痕之時,她面上不覺顯出一絲驚疑。
等皇帝指明讓她彈奏之時,宋以瑟面色一瞬間變得蒼白。
她擡眸看了一眼梁禾清,梁禾清似有所覺,卻未曾側身看她一眼。
倒是奉甯公主時不時看她一眼,輕拿團扇,掩面而笑。
等奉甯公主安排人将琴安置于大殿中央之時,皇帝在座上,已然有些昏昏欲睡。
董妃在一旁陪着,面容舒緩,動作不緊不慢。
皇後先前便稱身體不适,提前便退場了。
奉甯公主站在琴旁,輕撫了一把琴弦,驟然看向宋以瑟:“想必這位,便是名震琴屆的宋以瑟,宋姑娘了罷。”
宋以瑟起身,朝着奉甯公主躬身行禮。
奉甯公主挑眉。
宋以瑟繞過桌子,朝着大殿中央走去。
大殿衆人數百雙眼睛,齊齊看向宋以瑟。
“宋姑娘……怎的先前未曾聽過她的名字?是哪家姑娘?”有人在台下竊竊私語,問一旁同飲酒之人。
“這你便不知道了罷……”說此話之人将指尖豎在唇邊,“十幾年前那件案,你還記得罷?”
“哪件?”
“就是那件,不能提的那件。”
“哦?那件事……同這宋姑娘有有何關系?”
“這你便不知道了吧?你可記得,當時被牽連那人,姓何名誰?”
“這……”
說罷,二人對視一眼,同時噤聲。
宋以瑟此時面色同她今日穿的衣衫一樣蒼白。
她環視四周,便坐在琴桌後的琴凳上。
她微微擡手,輕輕撫過琴弦。
琴聲沁耳,就連那不懂琴之人,聽聞後,也能覺出這是一把好琴。
宋以瑟眼神朝着一個方向望去。
甯芫看了宋以瑟好幾次,她似是一直在看向那個方向。
甯芫也順着宋以瑟的目光看去,那一角空空如也,并無一人。
甯芫垂下眼,不知宋以瑟是何用意。
宋以瑟面上閃過一瞬間的失落,她将手肘手腕微擡,輕撫琴面,而後指尖微勾。
即便是甯芫這般聽不懂琴之人,此聲一出,甯芫心中也不禁産生了一絲悲痛。
她想,怪不得在書院之中,宋以瑟獨得妙音夫子喜愛,這屬實是她應得。
在場衆人也聽得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