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鳳成的回答,她不用思索,便早都能想到。
如今親耳從高鳳成嘴中聽見,不過是再次驗證了高鳳成對宋以瑟的情深意切罷了。
甯芫覺得沒意思的緊。
高鳳成看甯芫瞬間變得無所謂起來的神色,心髒緊繃。
他上前一步,擋在甯芫面前。
似是肩膀處傷口又被他着急的動作撕扯的更大了一般,他皺了皺眉,額頭浸起一層細密的汗珠。
“宋家從小便對我情深意重,宋伯父去世那年,我曾答應過他,要照顧好以瑟,我不能忘恩負義。你方才說的此番話,我不能答應。”
甯芫看着他,無所謂般聳聳肩,“那你我之間,也無其他可言。”
高鳳成心中焦急,他目光凄澀,滿目焦急:“其他的,你說個其他的,我一定幫你辦到。”
甯芫看着高鳳成這般焦急之态,心中竟然不覺覺出一絲好笑來。
既然他這麼想替自己辦事……
甯芫挑挑眉,“那我希望宋小姐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承認她污蔑我作弊一事,如何?”
高鳳成聽聞,瞬間沉默了下來。
許久,他道:“以瑟從小性格腼腆内斂,如今你提此要求,同讓她去死,有何區别?”
甯芫高鳳成如此說,冷笑出聲。
心中千言萬語,此時竟不知如何說出來。
但她意識到,很多話,已然無任何可說的必要了。
甯芫心中再清楚不過,但凡涉及到宋以瑟之事,高鳳成自是斟酌了又斟酌。
人這一生啊,隻有立場可言,毫無理性客觀。
而高鳳成一貫的立場,便是他這好青梅的好竹馬,是他宋伯伯的幹兒子,是時刻将宋以瑟守護在背後的頂天立地的男人。
甯芫心中不禁好奇,于是她忍不住問了出來:“我時常想問高大人一個問題……”
高鳳成面容一瞬間緊繃起來。
便聽甯芫問道:“宋姑娘往常便是這幅嬌柔不能自理,時刻需要别人英雄救美的模樣。是不是女人隻有這般,才能滿足男人那些無處可安置的自尊心?”
甯芫頓了頓,又輕笑一聲,“是不是連同高大人這般的無根男子,也不能脫離出這個怪圈?”
往常同高鳳成在一起之時,甯芫從不提此事。
因為她明确知曉,腐刑一事對男子身體、精神上的雙重創傷。
是而她雖心悅于高鳳成,此事卻是二人間永遠不能提及的秘境。
卻未曾想過,如今在這樣的情形下,以這樣的方式,從她口中未有絲毫的猶豫,便脫口而出。
甯芫說出嘴的那一刻,已然清楚的知曉,自己後悔了!
她知道,她同高鳳成之間,任何話都可以說,隻這一句,便從來不該在任何處境中,更不能從她嘴中說出來。
可是她卻偏偏便這樣說了出來。
有一瞬間,甯芫感覺到,她的心髒又慢慢的抽搐起來,逐漸鎖成一顆小小的,皺皺巴巴的核桃。
甯芫心中一陣發疼,她知道,那是自責,是愧疚。
有那麼一刻,甯芫覺得她開始恨自己。
她心想,我如今這樣,同蔣宗平、同何青州、同梁禾清宋以瑟,有何區别?
就因為我從小便是個身型健全之人,就可以用這樣的話,随意羞辱高鳳成麼?
這同他們因為我出生低微而羞辱我,有何區别?
我同他們的本質,竟然是一樣的麼?
甯芫面色一瞬間變得慘白,她的胸口不斷翻騰着、翻騰着,有那麼一刻,甯芫覺得自己似是要呼吸不過來。
沉悶的缺氧感,讓甯芫腦中一片空白,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
胸口一陣翻江倒海,甯芫忍不住,終于躬身,吐了一口酸水出來。
她滿目通紅,看向高鳳成。
面見高鳳成同樣的面色慘白,他身型些微的搖晃,似是站都要站不住了。
他勉強支撐着自己的身軀,同甯芫對視着。
兩人同時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對方的痛苦,卻都一言不發。
甯芫嘴唇翕動,想說些什麼,卻胃中酸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許久,高鳳成道:“此事原是我對你不住,我會想辦法補救。以瑟那邊……我私下同她聊一聊。”
他此時滿目凄惶,語不成句,每一句話似是都拼盡了全力,才一字一字從齒間擠了出來。
“你便早些歇息罷。”說罷,高鳳成身型不穩,晃了一下,他強撐着站定,便轉身匆匆離去。
甯芫未看他背影一眼,隻垂眼盯着方才地上那一灘黑紅色的血迹。
那血迹烏黑,正逐漸變得幹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