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如今她看着兩人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像裴洹中了迷情藥的樣子。
又或者,裴洹隻是将自己對梁禾清的愛慕,深深壓在了心底?
甯芫心中啧啧感歎,這夫子當的真是不容易,明明有情,在學堂上卻要裝的如同隻有師生情誼一般。
啧啧啧。
甯芫以為問答結束了,心中很有些可惜。
畢竟一會又是裴洹一頁一頁的翻書,用他那雖是好聽,但過于平穩,讓人聽來毫無波瀾的語氣循循授課……甯芫想想,便覺得自己又要犯困。
這時偏偏見何青州站起了身,他隔着人群,遠遠朝着甯芫,露出一個帶滿惡意的笑。
他看向裴洹,道:“裴夫子,方才您詢問了宋姑娘對于此問的看法,您也自己表達了對此問題的觀點,隻是,我卻還想聽一聽,在場另外一群人的想法。”
甯芫在何青州朝着自己笑那一下之時,便心中知曉,何青州這人,又要開始搞事。
她低下頭,死死盯着桌面的書,心中默念,莫要喊我莫要喊我。
便聽何青州大着嗓門,道:“裴夫子不如問問甯芫那野丫頭,她如何想?”
裴洹聽聞“野丫頭”一詞,面色有一瞬間的緊繃,又很快恢複過來,除了蔣宗平,無人發覺。
蔣宗平一側嘴角微微翹起。
裴洹目光朝遠處望去,遠遠看向甯芫的臉,道:“甯芫,你說說罷。”
縮頭烏龜并未當成,甯芫隻能站起身。
她看着前方一堆轉過來,睜着眼睛,望向自己的腦袋。
又看着左右兩側一堆側過來,睜着眼睛,望向自己的腦袋。
她擡起頭,遠遠看向裴洹,輕聲道:“我沒有家,也從未知曉,國如何待我好過,這個問題,我不會。”
學堂中一片死寂。
裴洹遠遠看着她,聽聞甯芫如此說,也是一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底下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甯芫坦然望着四周和四周的人們,她腦中突然想起高鳳成。
有天晚上她在宮門外等高鳳成,高鳳成那日當值晚了,從宮門中出來之時,已是夜半。
也已深,宮門口燈熄了大半。
高鳳成的面色,在夜色中,顯得有些疲憊。
甯芫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有些心疼。她故作輕松的向前走了幾步,跨到高鳳成身前。
高鳳成臉上一閃而過的驚喜之意,甯芫相信自己沒有看錯。
她仰着臉,笑眯眯的看着高鳳成,調戲他:“鳳成,我這樣,像不像是來接你回家。”
高鳳成聞言,也是一愣。
少見的,他竟沒有反駁,隻拉起甯芫靠近自己身側的一隻手,握在自己手心裡。
那晚,二人一路無話,同夜色一般沉默。
實際上,甯芫一路腦子都是懵的,她覺得自己手心在發燙,臉與耳朵也在發燙,燙的讓她都以為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甯芫回過神,看向裴洹。
裴洹點點頭,道:“坐下罷。”
何青州突然笑出聲。
他的笑聲,在原本寂靜的學堂中,顯得有些刺耳。
他站起身,看着在座的各位,道;“是,甯芫方才是博得了在座各位的同情,隻是,之後在學堂上,夫子的每一個問題,她都要用自己如此可憐之身世來回複麼?所有的問題,若是問道她時,是否甯芫隻需要回複一句,我不會,便能在翠林書院呆下去?據我所知,書院每月都有小考,甯芫此種學識,難道真的配進入書院麼?”
甯芫覺得自己聽完何青州這段話,似是應該臉紅。
隻是不知為何,她隻是麻木般聽着何青州所言,就好像何青州話語中所言之人,不是她自己一般。
蔣宗平眼神直視何青州,聲音低沉,道:“青州,你有些過了。”
何青州看蔣宗平一眼,抿了抿唇,眼神偏向一旁。
蔣宗平看向甯芫,甯芫感受到他的視線。
甯芫有那麼一刻,感覺自己仿佛靈魂出竅了一般,她宛若一隻透明靈魂飄蕩在半空中,看着最遠處的裴洹,又看着蔣宗平、李奉才、梁禾清、宋以瑟……這些人,也看着最底層的自己。
很久之後,當甯芫身在高位,對人心、對很多事有了更多的了解之後,她才意識到,當日她宛若靈魂出竅的狀态,自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
她無所依靠,無人可依,無人可向其尋求幫助。
她隻能依靠将思維徹底封閉,才能隔絕學堂中其他人,對她的惡意、對她暗中的嘲諷、以及對她高高在上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