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芫坐定。
不多時,裴洹從學堂前門走進來。
他身着一身藏青色長袍,面目清冷。深色衣衫印襯着他白皙面容,倒是顯出些成熟意味來。
不知是否甯芫錯覺,甯芫感覺到裴洹的視線從自己身上一撇而過,轉瞬即逝。
甯芫擡頭看向裴洹,此時裴洹卻已經嚴肅了面容,将學堂内衆學子環視一圈,繼而淡然走上學堂靠近裡側,微微高于地面的台階,在一張兩人寬的黃梨木桌後坐下。
他面目沉靜,将一本書擱置在桌上,發出輕微聲響。
隻面向底下衆學子,淡淡道:“今後由我負責教大家的國學。我姓裴名洹。”
裴洹對自己情況的說明隻這兩句,此後便不再多言。
隻讓大家打開随身攜帶的課本,将其翻到前幾頁。
甯芫看着自己桌上不知何時便放置妥當的書,驚了一瞬。
原本她以為蔣宗平帶她來書院,是缺個伺候他衣食住行之人,卻未曾想過,自己竟真是來陪讀的。
她看着身旁其餘陪讀之人,宛若陪讀過無數次一般,平靜無波的翻開了置于他們面前桌上的書,将方才裴洹裴夫子提到的幾頁細細翻看……
甯芫深吸一口氣,學着一旁的樣子,将書翻到了那幾頁。
書上字迹密密麻麻,這是甯芫此生,接觸到的第一本書。
紙張摸在手中,軟綿中帶些粗糙。
書上方塊的字一個一個整齊排列,甯芫看着,她不認識它們,它們也不認識她。
裴洹也不按書本順序,隻讓底下學子随意翻開幾頁,他目光随之而動,選其中一段進行講述。
甯芫聽得雲裡霧裡,根本不知為何突然裴洹便會講到孝道,更不懂為何在孝道中,又突然開始穿插着講“忠君愛國”。
甯芫茫茫然看了看自己四周之人,他們各個面色有所沉思,一邊翻看着書本,一邊神色認真看着裴洹,偶或頻頻點頭。
有一瞬間,甯芫感覺自己仿佛身處夢境之中。在這個夢中,她茫茫然四顧,隻有自己一人,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
甯芫以為自己會吓出一身冷汗,然後猛然從睡夢中驚醒。
隻是她等待許久,甯芫都覺得自己快要昏昏欲睡,眼皮阖上睜都睜不開了,夢境依然如此真實。
前排梁禾清站起身,看向裴洹。
裴洹原本垂着眼睑,用不疾不徐的語速,淡淡講述着書中觀點,這會見學子中突然有人起身,才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發現起身之人是梁禾清,裴洹面色也未有變動,隻淡然詢問:“梁小姐有何疑問?”
梁禾清起身,面容帶着淡淡紅暈,微微低着頭,間或擡眸看一眼裴洹,聲調溫柔的問:“裴夫子,我有一問……”
裴洹面色平靜看她,等梁禾清說出自身疑問。
便聽梁禾清道:“方才夫子所說,家國為先,那倘若是家事與國事之間有所沖突……有該如何排序?”
裴洹聞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梁禾清目光灼灼看向裴洹,也不知是心中真想知曉問題答案,亦或隻是想引起裴夫子的注意。
底下學子大多聽聞過梁小姐此人在圍場事迹,此時看她面含殷紅,磕磕巴巴等裴夫子回複的樣子,有人心中不屑,有人心中歎息。
蔣宗平側過身,似是同他人一樣,在看梁禾清。
實際上,他的眼神穿過層層人群,一眼便看到甯芫一手支着下巴,雙眼迷蒙,腦袋在空中一點一點的,滿面困頓。
蔣宗平嘴角勾起一絲輕笑。
裴洹看了看四周,手拿着書,指向宋以瑟的方向,道:“針對方才梁小姐的問題,宋姑娘如何看?”
宋以瑟想是未曾想到,這問問兜兜轉轉,最終是轉到自己這邊。
她站直身子,略微思考之後,道:“自是國為先,家為後。”
裴洹聽了,點點頭,示意她坐下。
宋以瑟看了眼梁禾清,坐到了椅子上,動作溫婉。
梁禾清看裴洹将自己所問問題抛給他人,有些許不滿,她擡頭看向裴洹,“隻是,我此問題,問的是裴夫子,夫子如何答呢?”
裴洹垂眼看她,神色認真,“自是同宋姑娘回答一緻。”
裴洹看着她的神色太認真了,梁禾清有一瞬間的怔愣,待反應過來,早已紅了耳朵,讷讷道:“裴夫子說的是。”說罷便坐回到自己位置上。
甯芫原本都要昏昏欲睡,這會看兩人在學堂上你答我問,神志倒是清楚了不少。
她一手托腮,好奇的看着裴洹同梁禾清兩人對答。
心中卻一直有一個疑問揮散不去。
不論是高鳳成,又或是蔣宗平,又或是其他人的傳聞,皆是說梁禾清将迷情藥喂了裴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