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散漫,卻沾了寥落的笑意。聲音離她大概有一臂的距離,遠遠看去這輛庫裡南并沒有行駛在中線上,倒是給後面的車輛讓了好大一條道。
孟禾璧擡起一點傘沿,一陣怔忪。
車子跟着她的步伐緩慢移動,沒有加速的意思,她隻能轉回臉,點頭,聲音清亮:“顯然是的。”
陸先生點頭表示理解,“确實沒幾步了。”
似乎料到她不會輕易與他聊下去。
孟禾璧下意識又偏頭看了他一眼,“陸先生是要上去嗎,再見。”
再見?
陸明影笑笑,偏頭望過去,幽深的眸子懾住她。
她的眼睛裡總是盈着一彎水月,看上去似懂非懂,卻又透着清醒。
庫裡南跟着她緩慢移動了半分鐘,主駕駛位上的人這才點點頭,斟酌措辭:“一會兒見。”
車離開的很利落,孟禾璧腳步才難以言說的慢了下來,松了口氣。
她剛才好像感覺到了一種略帶不悅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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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基地休息區,陸明影已經和許維之聊了起來,柳丹也在一旁作陪。休息區裡安了通冷風的裝置,一進來宛如進了空調房。
“你來啦?”一見她來,柳丹親熱的站起身,過來拉她坐下。
陸明影的視線移過來,看不出半分不悅,仿佛方才隻是她的錯覺。倏然對上,他有一雙很深邃幹淨的眼睛,不似她見過的其他商人那般精明算計。孟禾璧注意到他今天穿了一身商務的襯衣襯褲,外套搭在鐵皮椅子上,領口微微敞開,露出幾分鎖骨。
孟禾璧忙移開眼,把紙袋遞給柳丹,笑吟吟,“柳丹姐,謝謝你的衣服。”
柳丹接過,将自己的位子讓給她,将她挨着許維之坐下,将自己隔在她和陸明影中間。
孟禾璧也親熱的靠近許維之,假裝沒看見對面的男人。
她假裝玩笑,眨着眼睛:“老師連茶具也搬來了,我的待遇這麼好?”
她今天紮了一束高馬尾,淺紫色的山本褲,輕薄的白色印花t恤和冰絲袖套,非常适合下地幹活兒的打扮。但看在陸明影眼中,倒像是一隻挑釁的小公主貓。
“去去去,和你有什麼關系,是招待陸老闆的。”許維之嫌棄的瞥她,又指着坐在對面的陸明影道,“上次沒介紹你們認識,這是景泰公司的負責人陸明影陸總,以後就是你們的金主爸爸了。”
其實已經認識了。孟禾璧心裡犯嘀咕。
還沒等孟禾璧猶豫要不要說前幾天加過微信了,這廂陸明影已經先有了表示,他伸出手,“你好,陸明影。”
孟禾璧擡眸,頓了兩秒伸手,“金主爸爸好,孟禾璧。”
她察覺到男人的手很冷,像千年寒冰裡種出來的松柏樹枝蔓,骨感剛勁,卻沒有讨人喜歡的溫度。
二人淺淺一握,隻是碰了下指尖,在陸明影幽沉的眸色中收回各自的手。
“你這孩子,别瞎叫,叫陸先生。”許維之看不下去,拍她一掌。
許維之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候,孟禾璧收回自己的眼神,秀氣的眉毛委屈的皺起,“是您剛才先那麼說的,我就學了,怎麼能怪我。”
許維之好笑:“我還叫陸老闆呢,你怎麼不學?”
“那句叫老了,不想學。”孟禾璧理不直氣也壯,說完餘光偷瞥了陸明影一眼,見他還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隻在聽到“老”字後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
陸先生多大了?她忽然想。
“油嘴滑舌!”許維之氣笑,不知從哪抓出一條樹枝将她趕了出去,“花期快到了,你出去看看大二那些猴崽子去雄去的怎麼樣,順便幹點活兒去,别坐在這裡丢人了。”
孟禾璧一個閃躲,從陸明影身邊繞過,連忙告饒:“欸,我這就去。”
“你看看她,哪有一點博士生的穩重?一看就是個小孩子!”
轟走了人,許維之忍不住和柳丹抱怨。
許維之餘光不動聲色的看向陸明影,隻見對方低頭看着手機渾不在意的模樣,這才松了口氣。
陸明影這人看着随和,但許維之對他虬黑的原生根系有所了解,是而更知道對方不是好惹的主兒——
靠自己脫貧聚富的上位者,會比原生的富人更有晦暗執着的欲望。
偏孟禾璧看着聽話,實際上是最不省心的,不服就要亮爪挑釁,乖精乖精的,她年紀輕還不知,成熟男人就喜歡她這樣的。
可這要是真沾染上陸先生還能有什麼好休止?好好搞研究才是她的正道。
柳丹意會,也連忙幫着說話:“檀檀本來年紀就不大,她早慧,上學又早,工作了一年也才23歲,正是愛鬧小脾氣的時候呢,您就當童言無忌了。”
許維之哼笑:“等九月份開學,再敢這麼皮就别想回家了,給我住在實驗室!”
婆媳兩人都在點孟禾璧的無知幼稚,是小孩子心性,這裡頭的彎彎繞繞自然不是怕陸明影計較孟禾璧的言過。
然而她們的擔心總歸無用,陸明影視線遠眺,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幽沉,早已落在那抹淺紫色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