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璧本來是來聽這位陸先生對葡萄智能種植有什麼高見,但是被許維之派到地裡幹了一下午活兒,教授說葡萄花花期到了,得立刻去雄,可現在基地人手不夠,所以讓她去幫忙,孟禾璧應了。
她目前還沒有入學,沒有進入實驗室的資格,所以隻在基地做一些簡單的輔助性工作,比如去雄,防止葡萄花自交授粉。這活兒簡單,但是耗時,一小串葡萄花的去雄工作大約需要1小時左右,她和師妹一人分了兩串,帶好帽子和袖套就開始幹活。
孟禾璧大約有一年的時間沒碰過工具,但上手卻不生疏。先用專用去雄鑷子的鑷腳夾住葡萄花的花瓣和内部包裹的雄蕊,然後再利用鑷子上的橡膠層增加摩擦力,避免在撕扯過程中滑動傷到雌蕊柱頭和子房。接下來再撕扯花瓣和雄蕊,讓其與葡萄花脫離,在這個過程中她始終需要小心控制着自己手的力度,避免傷到雌蕊。等去完後,她最後檢查确實完全去除了雄蕊,這才套袋标記。這個流程她需要重複很多遍,等去完一小串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師妹劉平就在她旁邊一顆葡萄樹,看見她直哀嚎:“師姐,今天多虧有你。不然我胳膊就要廢了。”
劉平上午就來了,幹到下午已經累的胳膊都擡不起來。
孟禾璧擡頭瞧她,笑道:“你休息一會兒,我來吧。”
劉平雙手合十朝她拜了拜,摘了帽子坐在一旁,和孟禾璧閑聊。
“師姐你為什麼要回來讀博,怎麼沒繼續繼續留在京北工作?”
其實他們幾個跟着許維之讀研的學生都對孟師姐回來有點好奇,畢竟這個專業是真的不賺錢。
為什麼呢?
孟禾璧分了神,手一抖,一個子房被她戳破了,看已經無法補救,她将花朵摘掉,妥善保存,然後鑷子轉向下一朵,“我挺喜歡這個專業的,也喜歡實驗研究。”
從小她就很喜歡一些手工活動,幼兒園的壘積木、編竹蜻蜓和各類化學實驗小遊戲,到初高中的生物實驗,再到大學真正接觸到科學研究,盡管前期的工作大多繁瑣、簡單又重複,但她的性子就是能夠靜下來,一遍一遍的跟着實驗進程走,從不覺得枯燥。
而且大約是小時候和祖父祖母在鄉下村裡住過一段時間,她對土地有種深深的依戀感,她始終相信,也許人會撒謊和變化,但土地不會。種花得花,種果得果,再沒有比這個更踏實的了。
劉平聽後乍舌,對這種真正喜歡科研的人有種說不出的羨慕。她就不一樣了,比起科研、熱愛這種宏大的課題,她更想要一個過硬的碩士文憑,一個能讓她養活自己的學曆,再賺很多很多錢。
劉平有些羞赧,“師姐,我挺俗的呢,就想賺錢。”
“這很好啊,不俗。”汗珠從額間滾落下來,孟禾璧擡起手腕抹掉,沖她笑道,“想賺錢不丢人的,我也很喜歡錢。”
劉平哈哈一笑,“錢多好啊,沒人不喜歡錢。對了師姐,那你以後結婚嗎?科研挺辛苦的呢,事業家庭很難兼顧的,你看咱導,她生完孩子決心拼事業的時候就和老公離婚了,到現在也是一個人,可見女性平衡這些真的很困難。”
“結婚?”孟禾璧沉吟,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有認認真真的想過。
自己并非挑戰傳統的人,如果非要結婚,也能結,但得是對的人。如果人不對,結也沒意義,更遑論結婚後要面對“生育”如此複雜而宏大的命題,并非是植物授粉随時播種開花就行的事。
“看緣分吧。”她靜了靜說,“咱導師...我想無論是結婚還是離婚,她的決定都是深思熟慮做出來的。人人都不一樣。”
葡萄花的花期就在這一周,他們得在花期開始前去雄,否則一旦葡萄開花後授粉,他們的去雄工作就沒有意義了。
時間緊任務重,她和劉平幾個人在地裡吭吭哧吭哧的幹了四個小時才勉強結束這一天的工作量。等她出來後卻發現隻有柳丹在門口,許維之回學校的實驗室了,說有個師兄的實驗出了問題,她得回去看看。
柳丹詫異:“你問那位陸先生?問他做什麼?”
“嗯。他去哪兒了?我想問他葡萄智能種植的事情。”孟禾璧在水池子旁洗手,将手面上的浮土洗去,又抽了兩張可濕水面紙,把打濕的臉和脖子囫囵擦了一遍。
可太熱了。每次下地回來自己都能掉一層皮。
柳丹看着她那像剝了殼的鵝蛋一樣的肌膚,感概的“啧”了一聲,回道,“人家景區有事,先走了。”
其實柳丹覺得,也可能是她和許維之的對話冒犯到了人家,人家坐不住才走了。當時她們婆媳倆一句接一句,就快對着人家說,“阿禾還是個小孩,您别打她主意。”人家不走才怪。
“景區?什麼景區?”孟禾璧蹙眉,将紙巾丢進垃圾桶,走過來,“他不是農業科技公司的負責人?”
“他是,隻不過陸先生也是景泰旅遊的負責人,今年中了政府的标,替呈溪做景區商業化開發。能者多勞,人家可比大多數男人能幹多了。”
柳丹對基地的事兒不太清楚,隻能挑自己知道的與她講,“你别說,陸先生的命真挺好的,興恒農科是他姑姑開的,他姑姑還沒有孩子,将來這些就都是他的了,啧啧啧。據說他一直沒結婚,不知道最後會選個什麼樣的老婆。”
“所以他是外行人,那他老過來做什麼?”孟禾璧并不在意陸先生的身家和婚戀狀态,知道他原來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一下子興緻缺缺,後面的話也不想聽了。
“害,誰知道。匆匆來匆匆走,一尊佛一樣,害得我将那套大玉川先生茶具搬來搬去,要是一不小心打碎一個,祈均又得不高興了。”柳丹也忍不住抱怨。
許維之不在的時候柳丹就釋放了本性,不再端着那副好兒媳的模樣。
孟禾璧聽的直發笑,将什麼陸老闆抛在腦後,隻顧着打趣柳丹,“祈均哥才不會和你不高興,他昨天還發微信問我,老師朋友圈照片裡的男人是誰,你怎麼坐在他旁邊聽的那麼認真,明擺着吃醋了。”
許祈均最近在埃及考察,手機常常沒信号,十天半個月不給柳丹發消息,雖可諒解,但她心裡依舊有些不舒服,許維之知道後便說要給她出注意,幫她好好氣氣自己的兒子。
“他問你了?”柳丹眼睛一下亮了,又強壓着暗下來,可依舊難掩喜上眉梢,“婆婆說管用,我一開始還沒信。”
孟禾璧将和許祈均的對話框調出來給她看,密密麻麻的長篇大論,“你瞧,真問了,不僅問了,還問了好幾句,不信你看。”
柳丹含羞紅臉接過去,果然,許祈均問了好多,每句都關于她。柳丹将信息反反複複看了好幾遍,還截了圖傳到自己手機上保存。
孟禾璧被這番操作搞笑了,納悶:“你們兩口子怎麼和互相暗戀似的。”
一個不主動問,彎子繞到了太平洋。一個也不主動分享,自己偷着甜蜜。
這是個什麼意思?
她知道柳丹和許祈均是相親認識結婚的,婚後一直相敬如賓,如今兩人都互相在意喜歡,不是挺好的麼?怎麼搞的像暗戀似的。
柳丹将照片存到專屬文件夾,臉上的羞怯也慢慢收了起來,正色道:“這樣也挺好的,不說破誰都沒壓力。”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說好了,形婚應付雙方父母。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人生事業要顧,談感情太奢侈了。結婚這兩年,他倆對這個原則一直奉為聖旨般遵循着,誰都不會輕易打破。
就比如這次,柳丹心裡明白,如果許祈均真的有心,就不會不回她的消息,也不問婆婆,而是去聯系了和她不算特别親近的孟禾璧,他也不會戳破這層窗戶紙。
孟禾璧在一旁聽着,若有所思:“結婚還能這樣?”
柳丹神色難辨的點頭:“能的,隻要兩個人都願意。”
柳丹的話直到她回家都一直在腦袋裡轉悠。要真能這樣結婚也挺好的,既能應付母親,又不會影響自己的生活。但是要找到這樣一個人好像也挺難的。
進了門,新聞聯通的片頭曲響起,剛好七點鐘。
嚴女士正把菜端上來,看見她回來欣慰點頭:“嗯,不錯,沒超時。”
老孟和小孟聞聲齊齊心累歎氣。
其實孟家根本沒有固定的門禁,隻有嚴女士的一言堂,她說幾點就是幾點,整個家裡全都是她的規矩。
晚飯的時候嚴霁淩閑聊,說起她單位的同事,“今天老譚回單位了,給我們一人帶了一包喜糖。”
孟元清懂了,立馬接話:“哦對,我想起來了,她家女兒剛結婚。我記得老譚家也是一兒一女,老大結婚了,老二呢?”
“老二還沒。”嚴霁淩擡頭看了眼瘋狂炫飯的孟禾璧,“啧”聲,拍她的手,“你下午插秧去了?餓成這個樣子。”
“啊?我逛街去了啊,這也需要體力的。”她心驚膽戰的撒謊。
嚴霁淩抽出張紙,給她擦擦嘴角,繼續和老孟唠嗑:“她家兒子進了一家知名企業,去年碩士畢業考進去的,聽說待遇相當不錯。”
孟元清聽見某企的稱号也點頭:“進了那裡确實有發展,隻要用心幹就前途無量。”
“是啊,誰說不是呢。”嚴霁淩給孟禾璧加了一筷子幹煸豆角,話鋒又一轉,“但是這孩子太要勁兒了,一直忙着學習和社會實踐,也沒功夫談戀愛,老譚也着急,說想讓我們介紹介紹。”
孟禾璧看着自己碗裡的那筷子豆角越聽越不對勁。
怎麼好好地說起來這個了?該不會...
果不其然,孟元清和嚴霁淩就像商量好似的,雙雙看向她,“檀檀,你去見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