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另一個人帶上來。紅沙總要讓人死的明白。”尤因他并沒有如他所言立刻處置羅長明,而是先要見一見竟能蠱惑他造物的外來者。
羅長明走上露台。未退的冷冽掃過周圍,穿着綢緞華服的尤因他被簇擁着,做着人群的焦點。
此時卻瞳孔緊縮,心頭震動。
外表還是其次,此人神态極似百年前的受追随者。不怒自威的神情,從不停留的眼神。多年前的青年揚起披風,言猶在耳。當他回過身來,便也是這般淡然。
此時竟然重合交疊起來。
尤因他情不自禁地靠近,希望能仔細看看。
寒芒直搗靈魂。
就像出鞘泛着冷光的刀鋒,他識貨,自然看得出。曾經,還沒走到今天位置的男人将傾慕欣賞通通藏于征服欲望之後,以至于再沒機會明言。
現在的紅沙,幾乎沒有再認識這張臉和知道這段事的人了。
尤因他揮退護衛:“聽說你非常淡定,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呼天喊地的時候你在挖牆角。”物理意義上的挖牆角。守衛帶着命令晾了兩人一上午,到的時候羅長明正好挖通。再晚一點,兩人就可以手拉手鑽出去了。
“遇到困難可以先睡覺,遇到土堆可以挖地道”羅長明自然坐下,感慨着,“這是經驗之談。”
“你的心态不錯。”尤因他皮笑肉不笑,“可你知道現在外人進來是什麼下場嗎?”
“難道我冒犯了紅沙的規矩?嘶,總督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啊——”
“我現在紮你一刀。”總督按住年輕人側腰,“你會死嗎?”
沙粒在靴底摩挲,羅長明沒想掩飾:“你可以試試。”
“這種話一般人可不敢瞎說。”尤因他面目慈善,不受羅長明的幹擾。
“恭喜你将你暫時安全。”總督笑出聲,“但不是感謝你救了我的兒子。”
“你感謝人的手段就是企圖吓死他?”羅長明靠着挂壁毛毯,擦去額頭上的汗,這是抵達中庭之前流的,中庭涼意十足,甚至有微風拂面,“那以後還有誰會幫助你?”
“多少沉沒成本都無所謂,”尤因他晃動着手裡新的酒杯,短促嗤笑,清楚羅長明并不是真正的害怕,“我得明說,并非是感謝你救命之恩才放過你,隻是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很像一位尊敬的故人而已。換句話說,你的臉救了你。”
羅長明:“那我是不是要沾沾自喜一下?”
“更像了。”尤因他歎氣,“我越來越舍不得殺你了怎麼辦。這百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能和我故人挨上邊的。”
“是嗎,那為什麼沒有人疑惑,你為什麼能活那麼長?還有你就那麼放心地将兒子丢到外邊那麼多年?”羅長明盯着托盤上的哈密瓜。
尤因他親自挪步,将盛有鮮果的托盤遞給羅長明。
“他如果不能活着回來自然就會被放棄。”
“可你為什麼一直活着呢?”
“我為什麼活着?因為紅沙格式化這麼久,都沒能把我殺透。”尤因他眼膜翻了一下,露出深如瘀血的瞳孔,“我早已被死神遺忘。”
羅長明不免發笑:“那死神速度真的很慢,逞能都要被笑話呢。”
他似乎能接受有人和百年前的法若沙的相似,羅長明單手按在右臂的通訊器處,給出了理性的觀點。
“看來法若沙很愛你。”
猶因他的右手神經質般抖動着:“可理解愛是唯一的占有很困難。”
“我承諾過,我們絕對不會使用有違人聯規定的技術,也不追查他的死因。”尤他因推到酒杯,勒住羅長明的手腕,“可理性和情感打架失敗了。”
前一句完全可以當是在放屁,他們肯定研究了。
至于後一句,羅長明選擇性忽略。
總督已然進入到了自己的情緒裡,描述着整個聯盟的無恥與可悲,紅的發憷的眼睛向羅長明投去憤怒的注視,足以讓人膽寒。
羅長明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據我所知,加靈堡,萬蒙狄卡,殺害了法若沙。”
羅長明不為所動,甚至有些溫柔,“假名托姓的人不少,你又怎敢斷定?”
“法若沙死前最後的決定是讓我活下去,讓我延續紅沙。”尤因他停頓下來,沒有理會羅長明的疑問,他有點抗拒剖白,但終究還是繼續,“這個決定無比錯誤且愚蠢。”
一個敏感的怪物,羅長明有了答案。
紅沙自法若沙被流放後并入東部堡,兩年後人聯才誕生,要論對紅沙的印象也是二十多個州堡才能回答。
羅長明想了想,決定判自己無罪。
“一個出類拔萃的人,在緊張與危難長期抗壓,從不使自己暗淡,讓朋友心安。全部心力都滋養貧瘠的土地。這是主流觀點裡的法若沙。”尤他因慢條斯理,“他為了紅沙而存在。”
“那他一定不存在。”羅長明坦言,“再怎麼優秀能忍的人,接收負面情緒的限度也有限,你說他不使自己暗淡,恕我直言,純屬扯淡。”
“是嗎,作為第一個敢在我面前直白挑明的談話者,你顯然不合格。”
羅長明疑惑道:“那和你談過話的人職業素養還挺高的,你不覺得這非常明顯嗎?還是說你一直在自欺欺人?”
“這樣吧。”羅長明提議,直視對方滲人的眼睛,“我們既都有所求,那不如各退一步,我拿解藥,你,自首。”
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尤因他不受控制地大笑出聲。
守衛就像地鼠一樣冒出,槍口直指座上的羅長明。覺得此人不是一般的大膽,應該是瘋了。
尤因他則接着瘋狂大笑:“哈哈哈,好一個各退一步,你果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