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的一個黃昏。
客棧大堂裡,沙沙正指揮着已經能勉強穿着衣服走路的梅梅擦拭桌椅。
梅梅動作僵硬,不時瞥向廚房的方向,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嘶嘶”聲,顯然在惦記着晚餐的靈果份額。
就在這時,防風林的外圍,隐約傳來了不同于風沙嗚咽的聲響。
是駝鈴!
叮鈴…叮鈴…
聲音由遠及近,帶着一種疲憊卻堅韌的節奏感,穿透了風沙的屏障,清晰地傳入客棧之中!
沙沙擦拭的動作猛地頓住,灰毛耳朵瞬間豎得筆直!
梅梅也停下了手中的抹布,細窄的豎瞳警惕地望向大門方向。
江若瑤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二樓走廊的陰影裡,目光沉靜地投向客棧大門外。
叮鈴…叮鈴…
聲音越來越近。
終于,在防風林的缺口處,一個身影牽着兩頭瘦骨嶙峋、卻異常堅韌的沙駝,步履蹒跚地踏入了這片綠洲。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
一身灰撲撲的、被風沙打磨得看不清原色的粗布短褂,頭上包着同樣灰撲撲的頭巾,臉上溝壑縱橫,嘴唇幹裂起皮,寫滿了長途跋涉的疲憊和風霜。
他牽着的沙駝背上,馱着兩個癟癟的、蒙着厚厚沙塵的皮囊。
當他擡起頭,看到那三層高的客棧,看到客棧外圍那片郁郁蔥蔥、挂滿了奇異果實的靈植田時,他那雙被風沙磨砺得有些渾濁的眼睛裡,瞬間亮起。
仿佛瀕死的旅人看到了海市蜃樓,卻又比那更加真實。
他張了張嘴,幹裂的嘴唇翕動着,卻因為極度的震驚和幹渴,一時發不出聲音。
他松開缰繩,踉跄着往前走了幾步,貪婪地呼吸着空氣中彌漫的草木清香和…一種若有若無的、醉人的醇香?
“水…”他終于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嘶啞幹裂的音節“…酒?”
他鼻子用力嗅了嗅,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客棧緊閉的大門,仿佛要穿透門闆看到裡面的瓊漿玉液。
客棧的大門,“吱呀”一聲,被從裡面拉開了。
沙沙站在門口,系着那條标志性的、滿是油漬的圍裙,手裡還拎着半濕的抹布。
他看着門口這個幾乎被風沙裹成泥人的中年男人,看着他眼中那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渴望,努力闆起臉,用自認為最沉穩的客棧夥計腔調問道:
“住店?打尖?還是…買酒?”
“妖……怪……?”
行腳商人看着眼前這個灰毛耳朵、尾巴尖還在無意識晃動的少年,又看看少年身後客棧大堂裡隐約可見的、擦拭得發亮的桌椅和角落散發着醉人香氣的陶甕,最後目光落在少年那張雖然努力嚴肅、卻依舊帶着點稚氣的臉上。
“噗通!”
行腳商人沒有回答,他像是終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雙腿一軟,直挺挺地朝着客棧門檻内栽倒下來。
“哎?!喂!”沙沙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扔掉抹布想去扶。
一道青影閃過。
江若瑤已出現在門口,衣袖輕輕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行腳商人倒下的身體。
“擡進去。”江若瑤的聲音平靜無波,“給他喂點水,再盛半碗‘青藤醉’。”
她目光掃過門外那兩頭同樣疲憊不堪、卻因嗅到濃郁草木氣息而開始不安刨地的沙駝。
“沙沙,牽去後院,喂點草料和水。”
“是!”沙沙連忙應下,和剛湊過來的梅梅一起,手忙腳亂地将昏迷的行腳商人擡了進去。
熱海客棧,迎來了它的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客人。
行腳商人醒來已是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