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陶清清心如刀絞的是,桃桃會時不時低下頭,将自己額心那點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帶着淡淡星輝的靈氣,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渡入江若瑤的掌心。
這是它作為靈鹿後裔最本源的力量,雖然微弱,卻帶着最純粹的生機與守護的願望。
每一次渡完靈氣,桃桃都會顯得疲憊幾分,但它依舊堅持着。
它用這種方式,無聲地表達着對江若瑤的關切,也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彌補着什麼。
它對陶清清的所有呼喚和示好,都置若罔聞,仿佛她隻是一個透明人。
這種刻意的疏離,比任何責罵都更讓陶清清痛苦。
……
某日深夜,萬籁俱寂。
陶清清又一次跪在江若瑤床前,壓抑的啜泣和低低的忏悔在寂靜的泉眼深處顯得格外清晰。
連日來的精神折磨讓她身心俱疲,警惕性降到了最低。
“桃桃都不理我了。它一定知道,它最純淨,它能感覺到我的污穢……”
她捂着臉,肩膀微微聳動,“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如果時間能倒流,我甯願……甯願司郢永遠看不見我……也不要這樣……”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幾乎被啜泣聲掩蓋的腳步聲,自通往泉眼深處的甬道口傳來。
掌事老妖來了。
他本意是來替換陶清清,讓她去休息片刻,順便帶來一株新尋到的、有安神定魄之效的月光苔。
卻不曾想,剛走到入口附近,便清晰地聽到了陶清清那飽含痛苦與恐懼的忏悔低語!
“……黑貓蠱惑我……”
“……污染了靈泉……”
“……差點害死她……”
“……怕司郢發現……”
字字句句,如同驚雷,在老妖耳邊炸響!
他枯瘦的身軀猛地僵在原地,手中的月光苔差點掉落在地!
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得溜圓,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痛心!
他萬萬沒想到,那個被靈主如此信任、被林中衆妖如此喜愛的清清姑娘,竟然……竟然就是那個險些釀成大禍的内鬼。
還是被一隻來曆不明的黑貓蠱惑?!
震驚過後,湧上心頭的卻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深沉的、近乎溺愛的痛惜。
他看着那個蜷縮在玉台邊、哭得像個無助孩子的背影,那是他看着長大的啊。
老妖沒有立刻出聲,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悄無聲息地退後幾步,制造出一點腳步聲,才重新走進泉眼深處。
陶清清聽到腳步聲,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擡起頭,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眼中充滿了驚慌失措。
“清……清清?” 老妖佯裝剛到的樣子,臉上帶着疲憊的關切,“夜深了,你去歇息吧,這裡交給老朽。”
陶清清慌亂地用手背抹去眼淚,強作鎮定:“沒……沒事,我不累……”
老妖走到她身邊,沒有看玉台上的江若瑤,而是深深地看着陶清清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
他長長地、沉重地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種長輩特有的語重心長:
“孩子……修行路上啊,難免行差踏錯……一步錯,步步驚心呐……”
他渾濁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陶清清的僞裝,看到她的靈魂深處。
“有些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靈主大人……他終究會知道的。那時的雷霆之怒……你我都承受不起啊。”
陶清清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着,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老妖伸出枯槁的手,輕輕拍了拍她冰涼顫抖的手背,動作帶着一種無力的安撫。
“聽老朽一句勸,等靈主大人這次閉關出來,無論結果如何,找個機會向他坦白了吧。”
他的聲音充滿了懇切。
“主動認錯,或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靈主他……念及舊情,未必不能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回頭是岸,莫要,在歧路上越走越遠了……”
陶清清怔怔地看着老妖,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老妖沒有點破,但他的話語,無疑已經知道了真相。
他沒有告發,反而在勸她自首……
這份在恐懼中依舊給予她的、帶着絕望的袒護與渺茫的希望,讓她心中五味雜陳,愧疚與恐懼幾乎要将她撕裂。
她死死咬着下唇,嘗到了血腥味。
最終,隻是無聲地點了點頭,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老妖拍她手背、語重心長勸誡的時候。
泉眼上方,一片不起眼的、常年被水汽浸潤的深色石壁陰影裡,那縷司郢留下的淡灰色“影子”,正無聲地“注視”着下方的一切。
它沒有形體,沒有溫度,卻将陶清清崩潰的忏悔、老妖震驚後的痛惜、以及那番“回頭是岸”的勸誡低語,連同此間彌漫的悔恨、恐懼與那微弱的憐憫氣息,一絲不差地記錄了下來。
暗影低語,罪證已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