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瑤渾身一顫,恍若從一個光怪陸離、深不見底的遙遠夢境中悠悠轉醒。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長睫輕顫,随即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和雙眼的酸澀。
她下意識地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視線有些渙散地重新聚焦,緩緩落向樓下——樂聲不知何時已恢複了正常,舞女們依舊在台上翩翩起舞,姿态優美,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隻是她腦海中一場無端的臆想。
這平靜的表象下,隻有司郢有些惴惴不安。
他眉宇間擰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目光沉沉地望着喬楚消失的方向。
“方才……那是怎麼回事?”江若瑤定了定神,輕聲問道。
她隐約記得那震撼的舞姿和失控的感覺,但具體發生了什麼,卻模糊不清。
“無妨。”司郢迅速收斂了外洩的情緒,轉過頭看向她時,神色已恢複了一貫的淡然,語氣平靜無波,“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使了些迷惑人心的雕蟲小技罷了,已被驅離。”
他的解釋輕描淡寫,刻意忽略了許多關鍵。
說話間,眼神不經意地與一旁的如心短暫交彙。
如心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同樣充滿了驚疑不定,顯然也感知到了剛才非同尋常的威壓。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問什麼,卻在觸及司郢那帶着一絲警告和深意的目光時,硬生生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時候不早了。”司郢低聲呢喃了一句,他周身的氣息變得有些疏離,方才看戲的閑适徹底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急于離開此地的迫切。
“要回去了嗎?”江若瑤說道。
司郢并未回應她的詢問,甚至未待她話音完全落下,便已悄然擡起了衣袖。
修長的手指在空中看似随意地一劃,一道柔和卻蘊含着空間之力的微光憑空亮起,最終化作一扇門扉,靜靜地懸浮在雅間之中。
在即将踏入那扇光之門的刹那,江若瑤心中百味雜陳,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眸望去。
視線穿越光暈的邊緣,精準地落在了公孫堯的身上。
那目光複雜難言,有未盡的疑惑,或許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的擔憂,盡數凝結在那盈盈一瞥之中。
公孫堯的目光始終未曾離開她,此刻迎上她的回眸,心中頓時明了。
他微微颔首,臉上浮現出一個溫和而堅定的笑容,無聲地傳遞着安撫之意。
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着那抹纖細的身影被光芒吞噬,消失無蹤。
光門閉合,雅間内重歸平靜去。
江若瑤心中的疑團卻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越擴越大:方才還興緻勃勃、談笑風生的司郢,為何僅僅因為一場舞?甚至可以說,是在那神秘舞者出現後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就變得如此意興闌珊,甚至可以說是倉皇離去?那舞者,究竟是何方神聖?司郢口中“小妖”的解釋,在她聽來蒼白無力,漏洞百出。
更讓她心緒不甯的,是額角傳來的陣陣隐痛。
那痛感并不劇烈,卻如同細密的針紮,帶着一種奇異的、仿佛靈魂被撕扯過的疲憊感,絕非尋常的頭疼腦熱。
她忍不住擡手再次揉了揉額角,秀眉緊蹙,試圖捕捉這異樣感覺的來源,卻如同霧裡看花,毫無頭緒。
這痛,與剛才那場詭異的歌舞,與司郢的驟變,是否有關聯?她無從得知,隻覺得眼前迷霧重重。
……
踏出光門,熟悉的、帶着草木氣息的濃郁白霧再次包裹了全身。
方才那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樓宇,被濃霧瞬間吞噬,隻留下強烈的虛幻感,讓江若瑤久久伫立原地,心神恍惚,難以從那份極緻的繁華與驟然的沉寂中抽離。
與她截然不同的是,司郢的神情竟已恢複了一派令人心驚的坦然。
他步履如常,仿佛剛才經曆的一切不過是出門散了個步,任何驚濤駭浪都未能在他心底留下絲毫痕迹。
他臉上看不出半分波瀾,仿佛任何事情都未曾發生。
然而,細看之下便能察覺不同。
回來後,他再沒有将半分心思放在逗弄江若瑤、欣賞她羞窘反應上。
他神色間帶着一種刻不容緩的匆忙,徑直走向林中負責處理事務的妖類掌事,低聲而迅速地交代了幾句。
那掌事神色恭敬而凝重,頻頻點頭。
交代完畢,司郢甚至沒有多看江若瑤一眼,便轉身朝着他慣常閉關的洞府方向快步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濃霧深處,隻留下一個匆忙的背影。
江若瑤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納悶與疑惑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忍不住對着空茫的霧氣喃喃自語:“不是說……好不容易才出來,想多透透氣嗎?怎麼……反倒比之前更自覺地把自己關起來了?”
這反常的舉動背後,究竟藏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