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袖翻飛間,帶起陣陣奇異的香風;足尖輕點,似踏在觀者的心弦之上。
那舞動間散發出的魅惑力,無形無質,卻比最醇厚的美酒更令人沉醉迷失。
台下觀衆的眼神在接觸到舞姿的瞬間便失去了焦距,變得空洞而呆滞,仿佛靈魂已被抽離。
身體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的木偶,不由自主地、一步一頓地朝着舞台方向挪動。
雙手僵硬地擡起、拍打,發出的掌聲稀疏、沉悶,毫無生氣,在震耳的音樂中顯得詭異而突兀。
即便是身處二樓的江若瑤,也未能幸免于這魔魅的侵襲。
一股強大的吸力攫住了她的心神,她的意識變得混沌遲緩。
雙手不受控制地擡起,模仿着台下之人,一下、一下,緩慢而僵硬地鼓起掌來。
腳步更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無意識地向前挪動,若非腰間那隻手臂如鐵箍般牢牢鎖着她,她幾乎就要翻過那低矮的圍欄,墜下去。
公孫堯顯然憑借意志力有所防備,他緊閉着雙眼,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顯然正全力抵抗着那無孔不入的幻術侵襲,意識在清醒與沉淪的邊緣苦苦掙紮。
而司郢,卻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一隻手依舊穩穩地攬着江若瑤的腰肢,将她護在身側,另一隻手則閑适地端起桌上的白玉酒盞,送到唇邊,悠然自得地啜飲着。
他那雙淩厲如鷹隼的眼眸,穿透紛亂的舞姿與迷幻的光影,精準地、帶着一絲冰冷的審視,對上了台下那舞動女子妖異的視線。
無形的空間裡,兩道隻有彼此才能感知的聲音,如同意念般在激蕩的空氣中對撞:
“終于……讓我尋到你了呢。”
女子的聲音婉轉嬌媚得能酥化人骨,卻又在尾音處透出神聖的威嚴。
“度厄星君?呵,或者,我該叫你喬楚?”
司郢的聲音帶着幾分慵懶的調侃,“悠悠歲月,你這般窮追不舍,莫非……當真對我動了凡心?”
“呵呵呵……”喬楚發出一串銀鈴般的輕笑。
她舞姿未停,足尖在舞台中央輕輕一點,整個人如輕盈的鴻羽,周身萦繞着淡淡的神光,輕而易舉地飄然而起,翩然落在了二樓的雅座之前,與司郢不過幾步之遙。
她的目光帶着冷漠,緩緩掃過雅間内神色各異的幾人——呆滞僵硬的江若瑤,閉目苦撐的公孫堯,以及神色凝重、如臨大敵的如心。
最終,那帶着嘲諷和憐憫的視線,重新落回司郢身上,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
“一人,一妖,再加上一個……弱不禁風的病秧子?”她的話語輕飄飄的,卻刻滿了輕蔑,“司郢啊司郢,堂堂……竟淪落到需要依靠這些蝼蟻般的‘烏合之衆’來苟延殘喘了?真是……令人唏噓呢。”
“哼。”
司郢冷哼,再次舉起酒盞,将杯中殘酒一飲而盡,“彼此彼此。高高在上的‘神仙’,竟淪落至此,為凡夫俗子獻舞取樂?看來這九重天阙的日子,也不甚好過?”
“呵……什麼時候,你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了?”
喬楚那雙仿佛能洞悉萬物的眼眸,在司郢身上停留片刻,“原來如此……”她的聲音陡然壓低,帶着一絲洞悉真相的了然,“竟是……入了魔道?”
司郢握着酒盞的手指收緊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來。
他沒有承認,亦未否認,隻是将江若瑤收緊了些。
喬楚的目光終于從司郢身上移開,帶着審視與好奇,緩緩落在了被他半掩在身後的江若瑤身上。
她微微歪頭,靠近了兩步,語氣中的玩味更濃:“這位是……?”她的視線在江若瑤和司郢間來回逡巡,“情人?有趣……她身上,竟如此濃郁地沾染着你的氣息。”
那話語尾音拖長,帶着一種暧昧不明的探究。
司郢心中猛地一沉,幾乎是下意識地将江若瑤往身後帶了帶:“尋常凡人罷了。”
“哦?”喬楚柳眉一挑,顯然對這個欲蓋彌彰的回答并不買賬。
“就算你們費盡心機找到了我,又能如何?憑你,或是你背後那些道貌岸然之輩,又能奈我何?”司郢的語氣帶着一絲挑釁。
喬楚聞言,嘴角那抹淡笑反而加深了些許。
“呵呵,盯着你,便足夠了。至于其他的……”她微微擡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樓宇的穹頂,“時機到了,答案自會顯現。天意……自有其軌迹。”
喬楚的話模棱兩可。
“此番前來,不過是與你叙叙舊罷了。”
喬楚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語氣忽然變得飄渺。
話音未落,她華美的身影忽地化作一道璀璨奪目的流光,如同投入水中的倒影,在衆人眼前倏然消散,隻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塵煙,證明她曾存在過。
“拭目以待吧,司郢……”在光塵消散的瞬間,喬楚的聲音幽幽回蕩。
啪——!
一道清脆而突兀的掌聲,瞬間将周遭沉浸于各自虛幻思緒中的人們狠狠拽回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