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婉怕趙宏再把她給吓昏過去就更麻煩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趙隊,你先帶人協助消防隊疏散群衆,這裡交給我。”
“小林,”彭婉的神經雖然緊繃着,但為了不讓更多人恐慌,還是盡力緩和了些許語氣,“幫我把入住登記表給我調出來,你就先走,回去叫上你的家人,跑得越遠越好,明白了嗎?”
“好、好……”小林咽了口唾沫,雖然還有點兒懵,但好在還算機敏,哆哆嗦嗦地點了點頭。
她埋頭搗鼓電腦,邊磕巴着說:“我、我們旅館小,本來也住不下多少人,加上剛來的那兩個,也就這十幾個房間有人入住,這會兒人還不一定在……說來也怪,那兩個男的一看就不像本地人,操着北方口音,剛來不久就出來這檔子事情……”
她把所有記錄全都打印在了一張表上,遞給彭婉,神色古怪道:“領導,那兩個人不會就是壞人吧?”
“他們是我同事。”
彭婉抄起兩張紙轉身就走。
“啊?同……事?”小林琢磨半天這兩個字,遂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涼氣。
·
“所以,你做的這些,全都是為了你那兩個孩子?”
答案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卻又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甘蓉想把那兩個孩子過繼到薛家,徹底斬斷與生母生父的關系,成為薛家名正言順的孩子。
“如果他們長大後也要像我這樣一輩子苟活,還不如現在就跟我走!可說到底,阿玲和阿敏才是真正薛家的血脈!憑什麼我的孩子就要跟着我這個沒用的媽活得這麼辛苦,那個外人的孩子卻可以拿着我父母的遺産去揮霍,去找小姐?!這些東西本本來就是我的!要不是……要不是……”甘蓉越說越激動,開始急喘起來,粗糙的雙頰脹得發紅。
倒計時:5分46秒、45秒……
蔣徵兩手放在膝上交叉,随着計時器的聲音越攥越緊。
“甘蓉,你有過很多次止損的機會,為什麼不報警,向警方求助呢?”
“沒有?怎麼會沒有!”甘蓉反問,臉上竟然挂上了猙獰的笑,“我被潘冬梅下藥拐走的時候,被家暴打個半死的時候,在看到我還不滿五歲的女兒被那個禽獸做出那樣的事情的時候,被鄭長貴和郭豔敲詐勒索的時候,難道沒有想過要你們來幫我嗎?!”
甘蓉開始不受控制地哽咽,渾濁的淚大顆大顆地往地上砸,她在向蔣徵哭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低下了頭,頹然跪坐了下去。
“可為什麼每次……每次都是一樣的推三阻四,為什麼……為什麼從來都沒人來幫幫我,幫幫我那兩個可憐的孩子……”
她的淚像是砸在了蔣徵的心上,他發覺自己沒辦法張開口,有什麼東西堵在了喉頭。
“我記得見到過的每個警察的名字,”甘蓉苦笑了一聲,“賴晨,申建宏,吳恺,孫偉,還有……程邈,可惜,我能殺了邱偉誠,卻動不了那些屍位素餐的警察!”
!
一個熟悉的名字猶如平地驚雷,在兩人心中炸響。
倒計時:3分24秒……
陳聿懷猛地一回頭,看向甘蓉佝偻的背影。
蔣徵突然站了起來,椅子在地闆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甘蓉,呆立了幾秒,才顫抖着聲音問:“……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甘蓉臉上還挂着淚,一擡頭,愣是被蔣徵駭人的臉色吓得怔住了。
“我問你,你上次見到程邈是什麼時候?他什麼時候辦過你的案子!”蔣徵跨步上前,一把拎起甘蓉的領子,将人硬是從地闆上拎了起來。
“呃……放、放手……”
“說話!”
甘蓉被勒得連氣都喘不過來,更遑論說話了。
倒計時:2分56秒……
“隊長?蔣隊?”陳聿懷很快拉回了神志,試着叫了聲他的名字:“蔣徵!”
“程邈是我父親,我不許任何人在我面前侮辱他!”蔣徵攥着甘蓉衣領的力道不自覺收緊,他好像看不到甘蓉因為缺氧而發青的臉色,也聽不到陳聿懷一遍遍叫他的聲音。
僅剩的一點時間掐滅了最後一點希望。
陳聿懷幹脆一咬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揮起拳頭,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蔣徵的臉頰上。
蔣徵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給打懵了,腦袋一偏,手上一松,甘蓉就順勢跌坐了下來。
蔣徵再次回過頭看向陳聿懷的眼神仿佛徹底被點燃了怒火,眼白都是赤紅色的。
“你跟我動手?你敢跟我動手?!”蔣徵一把拽住陳聿懷的衣領,将人拽到自己跟前,然後帶着勁風的一拳下去,完全沒收住力氣。
陳聿懷一個趔趄,感覺半邊臉都木了一下,血瞬間就從嘴角流下來了。
但他并沒有要躲的意思,舌尖舔掉嘴角的血,冷漠地看着已經進入暴走狀态的蔣徵:“你不清醒,我就讓你清醒清醒,再不跑,就等着這棟樓裡的人給你陪葬吧。”
“?”蔣徵渾身一激靈,眼珠狠狠一顫,才再次變得清晰。
“倒計時,60秒,”身後的甘蓉盯着計時器上的數字,“59秒,58秒……”
“隻要我們答應你的條件,計時器就會停對吧?”陳聿懷問。
甘蓉并沒有回答,隻自顧自地念着倒計時:“43秒,42秒……”
“好!”蔣徵當機立斷,“我們會幫你,幫你的孩子讨回公道,我以警徽擔保,辦不到的話我主動辭職!”
甘蓉才終于又正視向他,由于過往的經曆,她對警察總是不敢信任的,末了,才吐出來幾個字:“蔣隊,你和你爸爸很像,程警官也對我說過這樣的話,他……是個好警察。”
合作達成。
滴滴聲消失了,數字停留在了整30秒。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小小的房間裡連紊亂的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蔣徵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有些腿軟。
陳聿懷定了定神,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眉頭一蹙道:“有人在監聽我們。”
“嗯,也不難猜。”蔣徵也并不驚訝,他舌頭頂了頂被打得腫了起來的那一側腮,舔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諷刺道:“下手夠狠的啊,陳聿懷,平時對我意見挺大是吧?”
陳聿懷不置可否,他在房間裡逡巡了一圈,沒看出個所以然,又重新站到了蔣徵身後,然後瞳孔驟然緊縮,大喊:“不好!我們被騙了!”
……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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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公裡外的一處普通民房内,懷爾特坐在窗邊的搖椅上,不緊不慢地喈着一杯已經涼透的茶水,廉價的茶葉帶着股特有的土腥味,很苦,也沒什麼茶香,他卻喝得像精緻的英式下午茶。
懷爾特的右耳也戴了一隻小巧的藍牙耳機,裡面傳出陳聿懷的聲音:“……我們被騙了!”
他攏了攏風衣,寶石藍的眼睛裡水光流轉,嘴角揚起,好像對這裡發生的一切都十分滿意。